转自:天津日报
曲艺,对于天津人而言,就像一锅熬了又熬的卤水,什么食材扔进去,味道都是浓郁的。幽默气质就在天然肌理之中,别开口,否则张嘴便能抖包袱。想必这是作为天津人的基本功。随便拽住一个天津人,谁脑子里还没储备点儿相声段子呢,很多人甚至都能惟妙惟肖长篇“背诵”,可以分饰两角也可以来单口,因为打小听了太多遍,所以才能无师自通。
作为北方人的传统娱乐节目,相声如今仍以其超强的精神感染力在年轻群体里独领风骚。跟别人说话,习惯性地接“诶?”“哟!”“啊!”“呵!”天津人还善于自嘲,我曾在公交车里听一个小伙儿和同伴开玩笑,“我脑仁就瓜子大,所以我小名叫恰恰”。
相声中毒不要怕,想要解毒只需以毒攻毒,多看几场相声就好了。台上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一条手绢,演员穿着长袍马褂,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台下观众品着盖碗茶、嗑着瓜子,笑声不断,掌声不绝……我特别享受这种习以为常的松弛感,平时讨厌的接下茬儿,在园子里却显得无比可爱。相声的存在,毫无杂念,没有说教,就是为了拯救我们的不开心。听相声就像是看“戏精”朋友的表演,相声演员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你一笑。
在相声界,马三立的名字可谓响当当。作为相声泰斗,马三立先生的相声着力描摹小人物的市井生活,多用天津方言来表达,在相声界独树一帜,其特点诙谐幽默、带有讽刺意味,又有浓郁的市井气息。我们都是现实生活里被摩擦的小人物,平民老百姓谁都会遇到坎儿,可这些坎儿,谁说就注定跨不过去呢。没有什么苦恼不可以一笑而过,相声让我们在生活里寻找到一份简单的快乐。
作为马氏相声的“粉丝”,我曾经拜访过几次马三立先生的儿子马志明。前不久听闻少马爷的儿子、马氏相声第四代传人马六甲出了本书《马三立:欢笑留人间》,他说:“今年正好是我爷爷诞辰110周年,这本书的出版时机恰好。”
这本书开本不大,也并不厚。翻看几页后,我忽然悟到,这不就是马三立先生的性格吗,轻松即可,点到为止。不多的纸页间,时光仿佛一晃而过,通过相声大师的人生成长之路,追溯我们不曾经历过的年代。书里面有很多老照片,从小到大,从年轻到年老,马三立先生的身材容貌始终保持不变,而相声的起承转合就在这岁月变迁中娓娓道来。
旗人大多聚居在北京城,他们的生活状态不是“忙”,而是“闲”,很多休闲方式被加上“玩儿”做前缀。完全从生计顾虑中解脱出来的八旗子弟,一部分人凭借天分才华与得天独厚的时间保障,对生活中很多消闲之事细加研磨,从而把“玩儿”的本领和“玩儿”的艺术推向精巧和细腻,他们的个人爱好也在这段衣食无忧的岁月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发和满足。
相声这门民间艺术,从平民中来,难免沾染市井习气。而旗人说相声,可以把他们便捷于普通百姓而习得的文化内涵赋予其中,于是,相声从所说的内容到表现手法都趋向文雅。他们同时也创作出了许多段子,如《打灯谜》《对对子》《朱夫子》《卖五器》《八扇屏》《窝头论》等,讲求幽默文雅,取笑而不庸俗,这些人所说的相声也被称为“清门相声”。
马三立原名马桂福,作为学名,这个名字可谓中规中矩,要是作为今后与“笑”打交道的称号,似乎总有些“隔膜”,倒不如其乳名“三立”朗朗上口,其中又暗合“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真乃集广告效应和人生理念于一身的好名头。从京城到津门,在《马三立:欢笑留人间》里,记录着马三立不同人生阶段的故事,包括其家学渊源、年轻时撂地卖艺的经历、相声作品叫响津门、相声作品的精神内涵及其对后世的影响。文字里既展现了马氏家族与相声的缘分,也写出了马三立的不懈努力、爱国热情以及“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准则。天津的相声文化历史悠久,马三立的相声将“真、俗、顺、乐”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书中用大量珍贵照片还原出一个富有市井色彩的马三立。
“四六二十四,推倒二十一个,还仨立着——马三立。”您瞧,马三立以风趣幽默的对联“讲解”了自己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也已经成为天津这座城市一个颇具代表性的人文符号。天津是马三立生活和艺术的根基,在这方热土上,马三立最终成了“津门相声的魂魄”,也将“立德、立功、立言”作为自己人生和艺术的座右铭,追求一生,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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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自己的独特风格
在任何一个艺术领域中,要想成为标志性的人物,必须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建树,要在继承传统精华的基础上,加以革新改良,既要符合时代发展的需求,也要使其最终成为新的“传统”,在行业中流传下去。电影《梅兰芳》中,虽然“十三燕”这个人物是虚构的,但许多改革家都会遭遇守旧势力的阻挠和束缚这一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在相声界,马三立所面临的最大阻力竟来自家人——兄长马桂元。马桂元在教授弟弟相声技艺上可以说是尽心尽力,要求马三立在台词、节奏、语气甚至表情动作上,都要与自己保持一致,稍有差池便会拳脚相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三立在不断的舞台实践中成长历练,他对相声逐渐有了更多自己的见解。他发现有的包袱,兄长马桂元使就会“响”,而自己使就没那么“响”;可是有的包袱,兄长没有自己使得“响”。马三立不仅聪明,还有个好琢磨的劲头儿,很快就悟出了个中缘由。他和兄长的样貌、嗓音、气质都大相径庭,“克隆”来的兄长的段子和表演技巧,自然要与自身条件发生“化学反应”,这就造成了同样的段子、同样的使法,效果却不一样的结果。马三立意识到,自己必须寻求变革,要根据自身特点对作品内容和表演方式加以改变。就像做衣服一样,即便选用相同材质、颜色的布料,做相同款式的衣服,每个人穿起来也会有不一样的风采,重要的是量体裁衣。但他深知兄长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出于对兄长的敬畏,他没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兄长。当时,马三立所有的改革都是瞒着兄长进行的,演出的时候也要看兄长在不在场:如果兄长在,他就按照兄长的路子演;如果兄长不在,他就通过实践来检验自己的想法。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兄长马桂元离世。
应该说,马桂元为马三立打下了坚实的传统基本功,使马三立对相声作品大刀阔斧的改革有了充足的前提条件。他开始将目光放在传统相声的细节上,将一些不合常理、不符合逻辑的内容加以改良。他的诸多代表作品,如《开粥厂》《西江月》《卖挂票》《夸住宅》《文章会》《白事会》《黄鹤楼》《吃元宵》等,每一段都经过他加工整理,都有自己鲜明的艺术特色。凡经过马三立细致打磨的相声,都会烙上深深的马氏相声印记,从而形成了马氏的传承版本。
在同时代的相声演员中,马三立的学历最高,而且学习能力很强,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和搜集对相声艺术改革有帮助的东西。一直到晚年,他表演的内容都是紧跟社会潮流的,这使得他的相声一直能给观众新鲜感。在他的诸多相声作品中,《西江月》可以算是他的拿手段子,也是他到各地演出时的“打炮活”。《西江月》是一个文学性较强的文哏段子,内容上以填写今韵白话《西江月》、表达社会各阶层的精神面貌为主干,最终收于以《西江月》为载体的自夸和嘲讽,让人听来觉得通俗易懂、妙趣横生。段子中的所有内容都是马三立撰写的,根据不同的场合、时代背景,随时更新作品内容,可以说是一段与时俱进、常演常新的节目。在抗日战争刚胜利的时候,他就迅速在《西江月》中加入了讽刺日本人在华北地区强夺百姓物资的“献铜”运动、“献铁”运动的内容:“献铜献铁献飞机,都是我的主意。”
马三立作为马氏相声风格的确立者,其功绩就在于他突出了相声的文学性。虽然在传统相声当中也有涉及人物的节目,但其中的人物大都处在从属地位,为相声笑料服务,个性不够鲜明,更多的是滑稽可笑的那一类。而马三立凭借自己对社会生活的深刻体悟以及自身的文化素养,突出了这些人物的个性,使相声上升到了文学的高度,为我们塑造了若干个性鲜明、意蕴丰富的典型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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