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生活有“走”也有“停”|吴迪_新浪财经

转自：团结报

　　□任美霖

　　《走走停停》无疑是近年国产片中的“异类”——没有华丽炫目的特效、一波三折的情节和大开大合的情感，影片的大部分剧情，都发生在拥挤的吴家小屋中。就是这样一部小成本文艺喜剧，在今年的第十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了最佳影片、最佳编剧及最佳女配角三项大奖。

　　影片的英文译名“Gold or Shit”是电影的核心命题，全片用一种轻松诙谐的叙事方式，抛出了人生是“gold”还是“shit”的疑问。导演用非常克制的镜头和叙事，将鸡毛蒜皮的琐碎日常娓娓道来；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去探讨生老病死的严肃议题。或许有人会觉得影片在隔靴搔痒，面对所有的悲伤、愤怒、惋惜和释怀，面对人生的重大变故，都如蜻蜓点水一般点到为止。但就是这轻轻地一点，也足以在我们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北漂十年的男主角吴迪（胡歌饰），人到中年事业、感情双双受挫，因无法支付房租，只能返回家乡发展。影片并没有刻画男主返乡后焦虑的精神状态、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以及整个家庭剑拔弩张的氛围，相反，男主吴迪活得相当自洽。自己精心设计的剧本被别人抄袭征用，他关注的是自己设计的包袱观众反响不错；父亲求人为他找来的工作，他以讨厌朝九晚五为名轻飘飘地推掉；当母亲称赞老同学找到了“旱涝保收”的体面工作，他只是尴尬笑笑说那只是表面光鲜；面对老同学冯柳柳（高圆圆饰）的质问，他解释自己只是在回乡GAP当中。生活中的挫败和打击总能被他包裹上漂亮的糖衣，用自我安慰和激励轻松化解。

　　如果按照一般电影的套路，开头对男主失败的描写，可能是欲扬先抑——“废柴”主人公在经历了家庭的变故、社会的毒打之后痛改前非，发奋图强，最终成功逆袭。可是这部影片的故事并未如此展开。甚至吴迪在电视台为其拍摄的纪录片里被塑造成好吃懒做的啃老族、眼高手低的空想家，沉浸在自己的导演梦里却毫无自知之明，打着艺术的旗号荼毒电影界。直到影片的最后，我们也并没有看到一个喜闻乐见的中年励志故事。

　　近年来，《延禧攻略》《庆余年》等“爽剧”以其快节奏的反转和一路打怪升级的爽感，让观众欲罢不能；《去有风的地方》《我的阿勒泰》等一系列有关“返乡潮”的作品，则将备受城市生活压力折磨的心带到天空草原和山河湖海，试图构建起诗意松弛的乌托邦。然而对于更多普通人来说，没有编剧开的金手指拿到逆天改命的剧本，也少了一份毅然出走奔赴山海的勇气，而是卡在社会时钟的刻度里，按部就班地闯关打卡。

　　“社会时钟”（social clock）是心理学家伯尼斯·诺嘉顿提出的概念，指人们在不同的阶段应完成不同的人生目标，而应该完成这些目标的年纪就构成了社会时钟的刻度。所谓的“到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便是社会时钟。吴迪显然是一个跟社会时钟脱节的人，一方面他可以用“艺术家怀才不遇乃是常有之事”的心态自我安慰；另一方面他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翻出了尘封多年的奖杯奖状，蹩脚地引用名人名言，却想不起名言是出自尼采还是黑格尔。松弛的家庭氛围给了他摆脱社会时钟的避风港，但是他仍难做到对外界的评价无动于衷。影片借吴迪的母亲江美玲（岳红饰）之口说出了全片金句，“成功不见得是金子，失败也不见得是屎，重要的是自己晓得自己是啥人。”

　　令人艳羡的成功是精致的、光鲜的、一尘不染的，但是生活常常是粗粝的、慌张的、不修边幅的。德国社会学家罗萨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中提到，随着社会发展速度的加快，人们觉得自己像是在滚轮中不停奔跑的小仓鼠，然而对生命和世界的渴望不但没有因此被满足，反而却更加渴望、倍感挫折。影片并没有呼吁人做一只不停奔跑的仓鼠，反而传递的是在面临人生停滞期时所应当抱有的“自洽”的心态，正如影片名字一样，生活就是走走又停停，累了就歇歇脚。人生的答卷，只要不到交卷的那一刻，都还有改答案的机会。回头看，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湖海，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仿佛若有光：大理访谈录》里，旅行作家许崧举家搬到大理，他说，“成功”驱使大家以差不多的行为模式相互对待，“生活”则表现得五花八门精彩纷呈。这部影片的最后，已经从编剧转行为出租车司机的吴迪重新打开了电脑，写下了《走走停停》剧本的第一场第一幕。或许在吴迪的心里，仍有一团创作的火焰未曾熄灭，未来他也许会重新出发，实现自己的导演梦；也许会继续做一名出租车司机，穿梭在家乡的大街小巷。影片结尾的彩蛋里，冯柳柳给吴迪发送了一段只拍摄了一半的吴迪父亲的短片，后半段因为储存卡内存耗尽没有拍上，影片到这里戛然而止。生活就像是一盘录像，未必都是happy ending，或许会状况百出，也或许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

　　就像影片的宣传语所说，“允许一切发生，做勇敢快乐的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也许正是生活最迷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