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论诗的“底线”|陆游_新浪财经

转自：团结报

　　□游宇明

　　谈到陆游，我们首先想到的身份就是诗人，《书愤》《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钗头凤·红酥手》都是让人百读不厌的篇章。其实，陆游谈诗也极有见地，说他是一个诗歌批评家，一点也不为过。

　　李白的诗歌个性鲜明，为其评功摆好的文字浩如烟海，陆游却从自己的阅读体会出发，对李白的一些诗歌作了否定性评价。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卷第六曰：“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恐非荆公之言。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实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此乃读白诗不熟者，妄立此论耳。《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盖白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两千石’、‘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金锁贤’、‘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集中此等语至多，世俱以其词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此段话大致意思是，王安石编《四家诗》将李白摆在后面，有人说是李白的诗说酒和女人的篇章太多了，这个看法不对，李白的诗写女人的很少，写酒的也不会多过陶渊明，他的一些诗真正的缺点在于不深刻。

　　对不入法眼的名家诗歌，陆游敢于尖锐批评；对自己欣赏的作品，他则不吝赞美。陆游非常喜欢杜甫的直面现实，对宋人读杜诗搞繁琐考证非常不满。《老学庵笔记》卷第七有如下文字：“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此岂可以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盖后人元不知杜诗所以妙绝古今者在何处，但以一字亦有出处为工。如《西昆酬倡集》中诗，何曾有一字无出处者，便以为追配少陵，可乎？”陆游的看法是，杜甫之所以“绝妙古今”，是因为他愿意真实抒写内心感受，而非“字字有出处”（即用典）。如果像西昆派那样脱离现实、内容空洞，就算特别讲究用典，也不算高妙。

　　苏东坡比陆游早生将近90年，算是前辈。对于苏轼的文字，陆游特别有感觉。《老学庵笔记》卷第九说：“东坡在黄州时，作《西捷诗》曰：‘汉家将军一丈佛，诏赐天池八尺龙。露布朝驰玉关塞，捷烽夜到甘泉宫。似闻指麾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放臣不见天颜喜，但觉草木皆春容。’‘一丈佛’者，王中正也。以此诗为非东坡作耶，气格如此，孰能办之？以为果东坡作耶，此老岂誉王中正者？盖刺之也。以《三百篇》言之，‘君子偕老’是矣。”在这段话中，陆游评价苏轼的作品，用了“气格如此，孰能办之”这样的句子，等于是说苏轼的想象力、艺术表现力处于一个非常的高度。这样的评价，绝非一般人可以得到。

　　陆游的文学批评眼光独特，能见人之所未见，发人之所未发，这跟他本人是大诗人、有深厚的专业素养有关。更重要的是，陆游的批评坚守着两条“底线”：其一，从具体的文学事实出发，不凌空蹈虚，不说无根据的话；其二，无视写作者的地位、名气，只考察文本，有好说好，有坏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