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苏东坡词碑题书

钱汉东

阳春三月,雨洗天晴,熏风初暖,安徽宿州汴河博物馆举行苏东坡《南乡子·宿州上元》词碑揭幕仪式,我有幸作为词碑题书者应邀参加并作演讲。照壁石碑宽10.5米,去底座高为1.95米。碑面雕刻着手执书卷的苏东坡画像和词作,显得典雅美观,大气生动,成为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饱受磨难的苏东坡在元丰七年(1084年)被朝廷赦免,离开贬谪之地黄州移任汝州知州。他一路停停走走,访亲问友,至年底抵达泗州。因河道结冰在泗州过年,开春冰河初融,遂往宿州,正赶上元宵节,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南乡子·宿州上元》词:“千骑试春游,小雨如酥落便收。能使江东归老客,迟留,白酒无声滑泻油。飞火乱星球,浅黛横波翠欲流。不似白云乡外冷,温柔,此去淮南第一州!”苏轼这首词记载了宋代宿州繁华的盛景,也揭示了宿州作为“淮南第一州”的重要地位。

汴河博物馆坐落在新汴河畔,是国家级4A级景区的水利博物馆,入口处耸立着宽大的花岗岩石照壁,十分显眼,当地政府邀我书写苏轼的词作。之前,我曾受邀为东坡赤壁书碑题记,替绩溪县苏轼与其弟苏辙相会处题“来苏桥”碑等。“在朝廷为民众争利,处江湖替社稷分忧”,这是我发自内心地对苏子瞻的赞颂。我花了很大心力来书写苏轼这首词,但仍觉得远远不能表达我对苏老夫子的敬意。为方便游人了解苏轼创作这首词的背景,特意写了题记:“宋神宗元丰八年(公元1085年),苏东坡奉命返赴汴京,离别谪居之地黄州,途经长江转淮河入汴河,客留宿州。适逢元宵,煦风送暖,细雨如酥,千里隋堤,鹅黄初绽。万盏华灯,千骑竞出,人潮似海,烟花怒放,辉映流波。苏东坡临轩把盏,情如潮涌,乐以忘忧,遂挥毫作词,记绘宿州上元盛景,赞为‘淮南第一州’。既获此佳誉,则遗泽后世矣。甲辰新春,原插队宿县上海知青,五十五年前新汴河泗县徐岗切岭建设参加者钱汉东敬书并题于海上。”

苏东坡与宿州交往颇多,稽考其诗文发现,他乘船停泊宿州竟达十次之多。他出任徐州知州时,离南面的宿州近在咫尺。宿州有苏轼的亲戚叫石扬休,出任过宿州知州,故往来频繁,相当熟悉,在挥写《宿州上元》词时,得心应手。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望着滚滚东逝新汴河,插队时的一幕幕重现眼前。55年前,我告别大上海,来淮北泗县插队,参加建设新中国成立后最大的水利工程,其艰苦程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2018年我作为上海知青代表参加汴河博物馆开馆仪式,发现展厅中央竟然展示着我在17岁时写的大标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尘封的记忆顿时开启,那是1969年“九大”刚结束,《人民画报》要来拍照,反映新汴河水利工程,让我书写每字高2米多的大标语。我当时是勇气十足爬上梯子书写这标语的。晚十点半,终于完成任务。第二天,巨幅标语高高地竖立在河床上,心里充满了自豪。但始终没有机会见到拍出的照片,不知是否上了《人民画报》。时过境迁,此事也渐渐淡忘了。未曾想半个世纪后,当年书写的作品又出现在我眼前,从震惊到欣喜,心情跌宕起伏。这张照片竟成为那个时代的珍贵的文化记忆。

伫立在苏东坡词碑前,仰望苏子瞻雕像,深深地为其坎坷人生而感叹。苏轼并非生活在乱世或怀才不遇,但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为理想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是世道清醒者的凄楚。他生前遭受无数的磨难,死后依旧遭到追杀。延至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苏轼才得以彻底平反,孝宗皇帝还亲自为《苏轼文集》作序,至此他的著作和书法作品得以广为流传。苏轼那竹杖芒鞋、吟啸徐行于风雨之中,回首一笑,渺然如梦的人生境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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