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
斯特林堡类似古希腊神话中的弥达斯——凡是他触碰的东西都会变成黄金,但这并不是好运,因为他触碰的食物也变成了黄金。
斯特林堡长年漂泊海外,他宣称要“刺穿丹麦”、“向巴黎发起攻击”、“直插法
兰西的心脏”或者“踏平德意志”,充满了渴望征服世界的英雄主义色彩。但实际上,无论在祖国还是异乡,警察的干涉、政府的审查,以及因不解而产生的批评长时间笼罩着他,作品多次遭禁演。甚至他的朋友勃兰兑斯、海登斯塔姆也表示对他的不理解。这种年头,斯特林堡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疯人院”,就好理解了。
他必须支撑住自己,让自己处于半疯半癫之间。他不能让自己停顿下来,片刻喘息也不行。只有狂想、写作、咒骂周围一切,在梦中往前赶路,走得飞快,甚至走入死亡的前辈行列中,才能让他那惊人的思考力、神奇的想像力、微妙的头脑和敏感的神经达到些许平衡。
博尔赫斯最能理解斯特林堡:“那人比别人高出一头,在芸芸众生中行走。如此,他看到了地狱绚丽的景色——斯特林堡的地狱——就是人类的世界。”
斯特林堡对易卜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就像母豹对雄鹿。比如易卜生写作时一定要把斯特林堡的像放在他的书桌上,时时相对,这样才能写出好的剧本来,因为他把斯特林堡看作是他的死敌。
尽管我们熟悉的戏剧史通常将易卜生和斯特林堡不作比较,但事实上,斯特林堡是包括易卜生在内的那些杰出的戏剧家中最伟大的一名。易卜生可以安详地坐着写他的《玩偶之家》,但斯特林堡却得与其心目中的最高尚与最卑下的东西进行恶战。
尽管现实中的斯特林堡确实让人敬而远之,但他的天才也没有打动他的祖国。1910年,瑞典文学界展开了一场有史以来涉及面最广的斗争——“斯特林堡之争”。两个敌对阵营中为首的是已经反目为仇的一对昔日好友:斯特林堡和海登斯塔姆。后者将斯特林堡称作“野人”、“逃跑的奴隶”和“灵魂深处的野兽”。另外,一份有着217人签名的呼吁书充分表明对他的热爱。如此截然相反的评价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是很少见的,的确令人费解。以瑞典文学院为首的保守派把他逼得在本国无立身之地,只得流亡到德国和法国,因此这也是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至今的羞辱。
因此,虽然斯特林堡以其自身的复杂性带来世界级的文化遗产,但他本人并不被纳入瑞典主流脉络里,他与瑞典人民似乎注定永远是不亲的,一种远方亲戚的关系。
斯特林堡没得到自己同时代祖国和人民的喝彩,但却得到了另一个层面上那些同样的伟大者的敬礼:193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尤金·奥尼尔因病不能去斯德哥尔摩领奖,他写了一封信由美国驻瑞典大使馆文化参赞代为宣读。信中说:“我的作品的灵感,源出于近代最伟大的剧作家,即贵国的奥古斯特·斯特林堡,第一次激起我对现代戏剧观念的是斯特林堡的作品……对我来说,斯特林堡即使在现在仍是一位巨匠和导师。”
瑞士戏剧家杜伦马特的一句话经典地总结了斯特林堡在国际戏剧界的地位,他说:“截止到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超越《鬼魂奏鸣曲》第二幕的高度。”
斯特林堡给这个时代最大的贡献是,他是先锋作家中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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