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束
一个朋友不无遗憾地对我说:“《尼伯龙根的指环》上演时,由于乐队排练没有赶上,我差点疯掉,而柏林交响乐团的错过,则纯是记错了时间,当我得知演出结束时,痛快地哭了一场,因为这是我多年来唯一的愿望,不知今生还能否有幸看到这么牛的现场。”
无疑,瓦格纳豪华至极的四联歌剧在北京的上演,已经成为了深秋中国的一项文化盛事,加之柏林交响乐团300多人的特大编制亮相,仅一个弦乐低音部就有10多把小提琴合奏,想想就让人发狂。因此,“去看了么?”就成为了朋友间的互相问候,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文化优越感真让人觉得品位是一种潜藏的风险。因为维系品位的不仅需要金钱还要时间。
创作《尼伯龙根的指环》,瓦格纳用了近30年时间,他从35岁动笔,到他作品完成已经是61岁。歌剧由十幕三十六场组成,分四部,演出整部歌剧需要16个小时,即4天才能演完,每排练一次差不多要动用上千人,加之宏大的布景与华丽的舞台,还有对演员身材与声线的要求,所以演出一次并非易事,即使是在德国也不常演。
要远渡重洋来到中国,这已经历了一个半世纪,这样的世纪考验早已经湮灭了阶层纷争与对冗长时间的争论,时间不再成为障碍,而被演变成为艺术中的陈年老醋,喝它的人不是因为醋的味道,而是喝醋的行为。看《指环》也是一样。大家不会因为剧中令人疲倦的持续高音而抱怨,更不会在绵长的男女高音中为自己的昏昏欲睡而羞愧。
那些从全国各地飞来北京的人,据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不仅筹备好了睡眠也准备了食物,希望用4天的时间来检验自己的耐性。毕竟这是一次高级梦想的狂欢,它不同于二人转的插科打诨,而是在瞌睡与音乐的激情中感受人类自身存在的问题。因此这更容易被看作是一次隐秘身份的认证过程。因为看歌剧不仅是看歌剧,而是一种时尚的文化行为。
《尼伯龙根的指环》改编自13世纪初的日耳曼史诗《尼伯龙之歌》,歌德曾在谈话录中把它与《荷马史诗》相妣美,因此激起了瓦格纳的戏剧冲动。但他在改编歌剧的过程中,也有意加入了现实的成分,有意把恭特的妹妹克里姆希尔改成了古特鲁纳,让本来是恭特妻子的布伦希尔德变成了齐格弗里德的妻子,最后让布伦希尔德在焚化齐格弗里德时纵马跃入大火。
《尼伯龙之歌》讲述的仅仅是财富、爱与死亡的关系,而《指环》却在此基础上,加入了“仇女”的成分,让女人的嫉妒、爱成为杀人的刀刃。
一场大火毁灭的不仅是欲念贪婪,也是一个英雄的盲点和悲剧。
一个英雄必须走向死亡,这完全超越了我们对英雄和神话的想象。神在西方史诗中,也与凡人一样有着世俗的偏见。青年齐格弗里德所代表的力量,冲破一切神性的冲动,都是瓦格纳对“青年德意志”的理解,但是后来,他也在质问诸神:难道力量可以摧毁一切旧有的秩序吗?
齐格弗里德走向死亡的前提是爱,因为爱,他战胜了巨龙,得到了财富还有主宰财富的金戒,因此遭到神的诅咒,他又将因为财富失去爱。
因为财富,他受到恭特等的阴谋陷害,在媚药的作用下,他失去了记忆,倾心古特鲁纳,然后帮着恭特迎娶女武士布伦希尔德,并帮助恭特占领自己爱人的初夜。又因为爱与嫉妒,古特鲁纳羞辱了布伦希尔德,而带来的连串后果是布伦希尔德让敌人杀死了自己的爱人,最后两人双双赴死。
这些复杂的世俗关系,在瓦格纳的梳理下开始变得清晰,但看完《众神的黄昏》后,又变得复杂起来。
因此,很多人看完《指环》都不想再谈它,只是会说“我去看了”,仅4个字已经足以告诉大家他所掌握的时尚话语权和阶级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