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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想像的世界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09月17日 16:52 经济观察报

  林挺/文

  2005年8月29日,“卡特里娜”飓风登陆新奥尔良,320多公里宽的飓风带把新奥尔良以西的广袤区域变成洪涝之地,书报摊上仍然摆着28日的报纸,城市失去熟悉的喇叭声,停电的夜里高楼大厦就像黑色的巨大怪物,只剩下星星依然闪亮,这座城市好像突然消失在历史尘埃中,不复温暖。

  10年前,影片《阿波罗13号》在美国上映,片中三位宇航员苦苦等待救援,但太空舱中越来越冷,洛弗尔搂住弗雷德,坚定地说:“不会太久的,再过一会儿我们就会降落在南太平洋上,打开舱门外面是温暖的摄氏27度。”

  也就是在这个夏天,汤姆·克鲁斯主演的《世界大战》,这部描写外星人为害地球的科幻片,在美国热映之后来到中国,电影中的崩溃景象与现实的灾难,几乎接踵而至。

  想像或幻觉的世界

  我们生活在一个极端的年代,永无止境的平庸和不可思议的恐怖不断威胁着我们,而大多数人是借助通俗艺术提供的幻象,才勉强得以应付,苏珊·桑塔格1965年写下《对灾难的想像》:“因为这种幻象能够起到的一个作用是,通过使我们遁入那些奇异、危险但最后一刻肯定会出现美满结局的情境,来使我们从不可承受之单调乏味中摆脱出来,并转移我们对恐惧——无论是真实的,还是预感的——的注意力。”

  这位20世纪美国最智慧的女人曾经把科幻电影直接等同于灾难片,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在好莱坞制造的灾难幻景中一次次沉溺,然后一次次抚慰自己,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一个半小时的恐惧画面而已。

  上世纪早期科幻电影的创作模式比较传统,灾难降临美国,民众生产自救,最终赢得胜利,多数影片依靠这种模式推动情节发展,比如《飞碟入侵地球》或者《当世界毁灭时》等等,当时科幻电影多为美国生产,全球化观念尚未衍生,所以灾难集中在这个电影国度发生。

  到了五六十年代,核战争威胁的时代背景逐渐嵌入电影,银幕上充斥着各种遭遇核辐射的变形昆虫和怪物,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日本东宝映画1954年推出的《哥斯拉:怪兽之王》,这个巨无霸怪兽在各个城市肆虐,所到之处土崩瓦解,当时日本宪法规定不能拍摄表现激烈战争场面的影视作品,所以想出这个打擦边球的主意。哥斯拉横行日本影坛50年,直到去年年底,第28号哥斯拉与宿敌打完最后战争,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留下一颗星星之后,终于悄然隐退。

  七十年代是灾难电影的全盛时期,尤其是前五年时间,《海神号遇难记》、《大地震》、《火烧摩天楼》和《大白鲨》几部经典灾难电影集中出现,全明星阵容,耗巨资打造视觉效果,题材囊括各种灾难,使得这个类型片极大丰富。而《日本沉没》同样产生于这个时期,此时日本经济突飞猛进,科幻小说家小松左京却写出这部忧患之作,小说改编成电影之后更加轰动,不是刻画某个具体地区,而是把整个日本列岛列入受灾范围,持续不断的火山爆发和地震引发狂风海啸,宛如世界末日真的来临,尽管日本人分散到世界各国,但这种丧失家园之痛,仍然强烈地刺激着观众。后来,小松左京又写出《首都消失》,东京被古怪黑幕包围,就连电波都无法穿透。

  进入九十年代中期和新世纪以后,好莱坞凭借资金和技术,一下子把其他国家的科幻电影创作甩在身后,不管从创作规模、质量还是营销手段来衡量,好莱坞的霸主地位至今都无人能够挑战,而好莱坞每一次拍摄灾难电影,似乎都是为了检验电影技术的发展水平。《龙卷风》、《地火危城》、《山崩地裂》等等许多以自然灾害为主题的电影,披上了与传统电影完全不同的绚烂外衣,画面和音响效果越来越接近完美。制作人员不用再设计制作各种微缩模型,摄影机不必对准真实的灾难现场,而是搜集各种素材交给电脑特效制作小组,电影人的灵感加上疯狂升级的技术,一部电影出现几百个电脑特效已经是常规水平。

  但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电影片面追求技术表现,直接导致剧本创作水平直线下降,观众走进电影院享受视听盛宴的同时,却不得不承受乏味剧情的折磨,《完美风暴》、《哥斯拉》乃至最近上映的《世界大战》,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表。

  毁灭主题的致命吸引力

  不管对哪个民族来说,电影里的毁灭,甚至灭绝的主题才是最吸引人的,尤其是观众比较熟悉的目标,比如各种地标建筑物遭遇攻击化为灰烬,总能让观众内心兴奋,这正是灾难电影创作的不二法门,也是人类忧患意识最强有力的表现方式。

  《独立日》在灾难电影票房排行榜上排名第二,仅次于《泰坦尼克号》,影片上映几个月前,电影公司就掀起疯狂的宣传攻势,不管是电视广告还是电影贴片广告,甚至各种娱乐报刊的版面上,全都充斥着外星飞船轰掉白宫的惊人画面,观众的兴奋程度迅速提高,迫不及待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先进武器这般厉害。

  《后天》让地球在一天之内温度骤降,虽然这个科学前提很难成立,但观众看到漫天洪水倒灌进纽约市还是阵阵尖叫,惊涛拍向自由女神像,地球又遭遇速冻,女神的火炬就像麦当劳的甜筒一样晶莹。接连的恐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市,这个日常生活的场所突然化为冰凉绝地,画面和音响的张力也在一瞬间膨胀到最高点。其实,几年前斯皮尔伯格执导《AI人工智能》时,就已经打造过这幅荒凉景象,他设想几百年后的纽约同样是冰天雪地,女神的火炬早就变得灰暗。

  因为天灾或者人祸导致社会毁灭文明倒退,这是灾难片的可能性结局之一,却很少出现,通常的情况都是成为科幻片的背景或者组成部分。《银翼杀手》描绘阴冷的2019年,那时的地球没有一丝自然的气息,在香港拍摄的场景就像工业废墟一样荒凉,接近腐朽的边缘,就算开一场末日狂欢舞会,应者也将寥寥;在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视剧《黑暗天使》中,洛杉矶也是这般景象;《未来水世界》不再重复核威胁,而且走得相当坚决,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汪洋,可惜很快沦为抵抗海盗保家园的三流作品;《时间机器》展现80万年之后的地球,昔日横跨伊斯特河的布鲁克林大桥,到那时只剩下零散的石块努力证明往日的辉煌,依稀可以看清模糊的碑文,上面写着“物换星移,代代相传,地球永远存在”……

  毁灭是一部史诗的终点,是另一部史诗的起点,往复无穷,化为人类或者其他物种永恒的循环。时间不停,循环不停。

  票房,还是票房

  好莱坞的灾难电影形式多样,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都是人类战胜天灾人祸,一片暖洋洋的和平景象,观众需要视觉刺激,也需要让一颗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与人类世界紧密相关的灾难电影一向是票房翘楚,比如火山喷发、地震、龙卷风或者海难等自然灾害,1997年《泰坦尼克号》创造的票房纪录至今仍无人能超越,不管是《史瑞克》还是《星球大战》,在它面前通通折戟沉沙败下阵来;天体威胁也是票房热门,1994年7月的彗木相撞提供了相当丰厚的时代背景,1998年,《天地大冲撞》和《世界末日》两部题材雷同的电影先后上映,时间相差不到两个月,票房却全部成功;外星人威胁更是永恒主题,早期就曾出现大量外星人驾驶飞碟进攻地球的电影,1996年的《独立日》风光无限,影片在美国本土拿到超过3亿美元的票房,海外票房超过5亿美元,影评人也赞不绝口。

  2005年,导演斯皮尔伯格推出的《世界大战》仍然是表现外星人威胁的灾难电影,之前他对外星人态度一向非常友好,这次突然发生巨大转折,据说是想尝试新鲜的创作,并且表达自己对这个“缺乏安全感的时代”的观感。他不再摧毁标志性建筑,而是选择一个平凡普通的小镇,颠覆自由女神或者帝国大厦永远是电影幻梦,而普通家园遭遇毁灭,具象的生活被摧毁,堆砌的恐惧感更加真实,深谙观众心理的斯皮尔伯格早就把观众摸透了。就在“9·11”事件四周年前后,影片美国票房超过2.3亿美元,海外票房超过3.5亿美元。

  从1979年的《航空港》到今年的《世界大战》,排名前26名的灾难电影为好莱坞捞回接近28亿美元的总票房,海外票房和周边产品开发带来的利润更是天文数字,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公司明知灾难题材新意欠奉,却又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 

  东方与西方,深渊或者彼岸

  “叙述一群人如何同心协力,逃避一场人为或者自然灾害的电影”,这是灾难片的名词解释,所以,仅仅表现灾难本身还不足以构成完整的灾难片,更重要的是人类如何超越灾难,战胜灾难。

  拍灾难电影与经济发展水平和文化背景密切相关,电影发展到今天,想要用影像表现各种灾难,首先必须有丰厚的资金支持才有可能完成,好莱坞总是埋头制造各种灾难场景,利用无比真实的视听效果,逼迫观众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但它的心态又是相对轻松的,不管是自由女神还是白宫,观众喜欢看到哪个被炸就炸哪个,毕竟只是一场喧嚣的视觉游戏,不必背负太多的文化意义。而不管是《龙卷风》还是《世界大战》,好莱坞永远不忘制造英雄,个人英雄或者国家英雄,灾难只是背景,重点则是表现人在困境中如何战胜自我的壮歌,因为西方文化始终贯穿着宗教的救赎,即使缺点无数的个体,也有可能透过灾难激发出拯救的情怀,在雄浑昂扬的电影配乐中,慷慨出征。

  《世界末日》布鲁斯·威利斯带着一群粗壮劳力救地球,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真难相信世界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群莽夫;到了《世界大战》,汤姆·克鲁斯终于不必承担拯救地球的责任,只要保护好儿女,作为父亲的他就是成功的,斯皮尔伯格终于跳出灾难片的俗套,拍了一部平民化的科幻电影。

  在好莱坞灾难片中,面对洪水猛兽的人类非常无助,但只要勇气被激发,他们就会选择超越自我,挑战自然,在这方面,东方和西方的处理方法截然不同。

  蔡明亮借用世纪末的颓败情绪拍出《洞》和《河流》,片中疫病流行,城市和人都显得残破不堪,在徐克编剧监制的《妖兽都市》中,香港沦为恶梦之城,人类只是城市的寄生虫而已,但这些电影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灾难片。内地导演张建亚执导的《紧急迫降》和《极地营救》,开始探索适合中国模式的灾难片,但由于缺乏传统熏陶、创作理念落伍以及电脑制作水平的限制,中国的灾难片创作一直处于低潮阶段。

  韩国电影拷贝好莱坞的探索获得巨大成功,却选择放弃灾难电影这个片种,所以,东方世界的灾难电影只剩下日本一枝独秀。与西方相比,日本灾难电影显得沉重许多。

  日本灾难片动辄城市崩塌国家毁灭,这个天灾频繁的岛国只能无条件接受自然界的各种考验,而自然界仿佛就是权力的化身,人们只能拜倒在它的权威之下,根本不可能战胜它。所以,日本灾难片更主要描绘灰暗的民族寓言,用各种细节表现个体内心遭受的恐惧折磨,并借此强调忧患生存。忧患意识是日本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特别是两颗原子弹的惨痛经历,已经成为大和民族无法回避的群体经验,他们习惯用一种绝决的姿态,真实地表现渺小、无助,甚至无法回避的毁灭命运。

  1990年,80岁高龄的电影大师黑泽明拍出《梦》,八个梦,每个十五分钟,全都在阐释人类的迷茫,他的迷茫。第六个梦“红色富士山”几乎等同于《日本沉没》,魔幻的火红色笼罩着末日,世界被改造得越多,对人类的报复就越多,直到有一天无可挽回。紧接着第七个梦“鬼哭”,就连地狱里的鬼都在控诉人类犯下的罪,第八个梦“水车村”是一次冷静的反思,它和桃花源一样宁静,百岁老人说,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自然消失了,人类也就活不下去了。

  日本文化是佛教文化的典型,一切皆苦,苦难是世间惟一真相,无从救赎,只能寄希望于来世,或者光明灿烂的彼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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