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振伟
张爱玲10年祭(1920年9月30日-1995年9月8日)
她敏感而又脆弱,追求浪漫而又谙于世故,她想尽情享受人生的华美盛宴而又对生命充满了绝望,她想反抗生活却难以解开自己命运的“金锁”。她在冷漠的世界里企图以一个
普通女人的力量抓住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虽然声名于世,但在写作的繁华落尽以后,后半生却饱守孤独和生活拮据的煎熬,前半生的繁华全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岁月尘埃湮没她的瞬间,定格成一个美丽而又哀怨的手势
十年前,美国洛杉矶一个老式公寓里,张爱玲孤独平静地离开了这个对她而言近乎“苍凉”的世界,正如她曾哀怨地感叹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当年,17岁的张爱玲写下这句话时,并没想到,在以后的岁月中,她将成为无数人所仰慕的一种传奇。
虽然匆匆之间,这个奇情才女已经辞世十年之久,但关于她的“传奇”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相反,却越来越热,甚至成为一种流行的文化符号。这样一个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拒绝与世人交流的上海女人为什么就成为传奇了呢?而她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所写下的文字为什么散发出如此持久的生命力,她远遁于岁月深处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让我们这个时代的时尚男女如此津津乐道。
掀开亦真亦幻的神秘面纱,抵达“传奇”的背后,我们能否窥见一个真实的张爱玲。
一个被放大的传奇
对于传奇,张爱玲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六十多年前,她在第一部小说集《传奇》卷首题词中曾说“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在张爱玲看来,普通与传奇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所以当年的她无论是在成名前还是成名后,都能“我行我素地自由生活”。她后半生的“隐居”更是想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不能阻止的是对她持久“热爱”的人所“营造”出的“传奇”,这种“传奇”就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水所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地被放大。真实的张爱玲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传奇”的张爱玲了。
当细细地品味张爱玲的文字及研究她的众多文章后,不能不感觉到张爱玲除了她的文学天赋外,只是一个有着自己小情小调的普通女人。她的写作才华是一流的,而关于她的最初“传奇”也是建立在这一点上的。她也懂得利用自己的才华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她才说:“出名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了。”
生活中,她敏感而又脆弱,追求浪漫而又谙于世故,她想尽情享受人生的华美盛宴而又对生命充满了绝望,她想反抗生活却难以解开自己命运的“金锁”。她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述说着旧上海的一个又一个感伤的故事,她笔下的男女活得现实而无奈,在生活的陷阱里苦苦挣扎。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自我生活的折射。
与同时代的才女萧红、石评梅相比,她是一个冷漠的生活旁观者,在冷眼看世界的同时,她又奢望这个世界的荣华富贵,她曾说:“在家里,尽管满眼看到的是银钱的进出,也不是我的,将来也不一定会轮得到我”。这是一个率真女人坦诚自己对金钱的渴望与热爱。
在物质面前,张爱玲是个现实主义者,当她不惑之年后,为了挣钱而不得不独自去香港为电影公司写剧本时,她曾写信对第二任丈夫抱怨到:“辛苦的从早上十点写到凌晨一点,手脚都肿了”,“工作了几个月,像只狗一样,却没有拿到一份酬劳”。
她在冷漠的世界里企图以一个普通女人的力量抓住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虽然声名于世,但在写作的繁华落尽以后,后半生却饱守孤独和生活拮据的煎熬,前半生的繁华全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岁月尘埃湮没她的瞬间,定格成一个美丽而又哀怨的手势。
隔世才女的的凋零与枯萎
隔着水一样的时光,当我以一个平凡现代人的心灵去感悟这位隔世才女的魅力时,感触最深的就是她的“优雅”,而最能体现她“优雅”的就是她的着装与爱情,一个是物质上的,一个是心灵上的。
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旗袍是一种流行时尚,张爱玲当然也钟情于旗袍,但她穿旗袍,一如她的文字,自由地挥洒出她的个性,在传统中追求着她的“优雅”姿态。
张爱玲曾随手拿起大红大绿的床单,经过自己简单缝制做成旗袍出门上街,旗袍的高高开叉处只是象征性地缀连,完全不顾那个时代女子含蓄内敛的传统,表现出比现在的时尚女性还‘另类’的新潮勇气。这样的“优雅”让张爱玲不仅有了才女之誉,更是有美女之称,很多男人在惊艳她的“优雅”之时,不知不觉间已被她征服。
她的着装就像她追求的那种超凡脱俗的爱情一样可以不问缘由,不问经历,只要自己喜欢。张爱玲曾借她小说中的主人公之口说出这样的话:“诗经上最悲哀的一首诗是‘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我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
他和才子胡兰成的爱情现在早已成了佳话,三毛曾以他们的恋情为原型写下了广为人知的电影《滚滚红尘》。
两人结婚时,胡兰成38岁,张爱玲23岁。两人曾经爱得生生死死,敢于冲破一切世俗的羁绊,但最终还是劳燕分飞。对于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张爱玲曾经伤感地对胡兰成说过:“我要你选择,你到底不肯。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虽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随着爱情的破灭,张爱玲也确实凋零了,枯萎了,枯萎的不只是青春和爱情,还有她那卓然独立的才华,她疲惫孤独的后半生似乎在那一刻就已注定了。
鬼魅般写尽人世悲欢
1946年的《传奇》增订本由上海山河图书公司发行的时候,采用了异常奇特的封面设计——“借用了晚清的一张时装侍女图,画着个女人幽幽地在那里弄骨牌,旁边坐着奶妈,抱着孩子,仿佛是晚饭后家常的一幕。可是栏杆外,很突兀地,有个比例不对的人型,像鬼魂出现似的,那个现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里面窥视。”
这是张爱玲小说世界情调、韵味的极好的象征。侍女图是红色的,于浓浓的古朴之中渗透着一种孤单、无奈和哀怨,鬼魂般的现代人形却愈墙窥视,像是在自由地偷窥凡俗世界中的一切。
张爱玲入世近俗的生活态度,执着于饮食男女、吃穿用度等人生之常的内容会让读者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当现在的人们开始关注个人生活,讲究生活品位,又正视世俗人生的一切欲望时,写尽尘世悲欢离合的张爱玲,自然会引起广泛的共鸣。
对热爱她的读者而言,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张爱玲几乎是一个“活死人”,在当时的中国没有她只言片语的消息,而当她重新获得认识和评价后,她迅速地大红大紫起来,在很多媒体上,张爱玲是经常出现的名字;而在网络上,各种各样的“张迷客厅”更是随处可见,她的书几乎每年都在出版,你只要随意走进中国的任何一家书店,都可以找到她的书。阅读张爱玲成了“张迷”们的“营养需求”。
张爱玲就这样逐渐被经典化了,被大众化了,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并和商业操作日益结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流行时尚,并在流行的推动下,有一种泛滥的趋势。
如果张爱玲生活在现在的时代应该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是个嬉皮,穿另类时装、追求另类的生活方式;也许是个时尚白领,爱逛名牌服装店、爱旅游、追求物质生活的一切;也许是个美女作家,在咖啡厅里写作,得到稿费后就去享受生活……,种种的猜想都说明多年前的张爱玲像一个寓言一样,靠自己真实的生活,在自己身后留下了许多传奇的想像。
我写作的题材便是这么一个时代,我以为用参差的对照的手法是比较适宜的。我用这手法描写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而以此给予周围的现实一个启示。我存着这个心,可不知道做得好不好。一般所说“时代的记念碑”那样得作品,我是写不出来的,也不打算尝试,因为现在似乎还没有这样集中的客观题材。我甚至只是写些男女之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恣的。和恋爱的放恣相比,战争是被驱使的,而革命则有时候多少有点强迫自己。
——张爱玲《自己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