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旅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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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30日 21:21 21世纪经济报道 | |||||||||
吴亮 他愈来愈不喜欢坐火车旅行——光是购买车票就伤透脑筋:车站售票窗口那儿永远是闹哄哄的,票价的浮动使人想起证券交易所跳跃的显示屏。这还算小事一桩,要命的是临到你掏钱包,那幽深窗口内的小姐冷若冰霜地说“票没有了”,那就只好再到人头攒动的车站广场去找“黄牛”商量。特别恼人的是,你花了更多的钱从“黄牛”手里搞到一张高价票
当然通常情况下,车厢内总是挤得满满的。人们蜂拥而上,面目各异,抢占了行李架后,便悠然坐下来,拿出随身带的茶杯、水果和报纸,喧哗跟着就开始了。在车厢顶部的喇叭里,不断播放着一段令人倒胃口的相声。一些蓬首垢面的人坐立不安地从身旁走来走去,泡茶、打招呼或者摇摇晃晃地上厕所。另一些食欲好的人则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停地吃东西,把小小的桌子摊得一塌糊涂,甚至还把瓜子皮吐到你的衣服上。 没有什么风景比火车沿途的风景更单调的了,千篇一律的楼房、电线杆、支离破碎的农田和光秃秃的树丛在窗外晃过。把脸转向车内,四周旅客的脸同样的乏味无趣。他们还可能旁若无人地脱去令他们不舒服的鞋,大大咧咧地把臭烘烘的脚从对面伸过来,搁到你腿旁的座位上。 这时候,有一个声音突然飘到他的耳边。“你是搞艺术的吧?”他吃了一惊,以为这话不是冲着他来的。可是抬头一瞅,对面那位胖呼呼的中年男人,的的确确是在和他搭话。这会儿,中年男人的脚已经缩了回去,塞到自己的鞋子里去了。他连忙朝中年男人半是礼貌半是谨慎地一笑,不置可否地也是十分暧昧地一笑,算是回答。 他常常在火车上遇到他讨厌的人坐在他旁边。他们不是邋里邋遢,就是油头粉面。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戒心。再说,他们的脸一般总是长得俗不可耐。在火车旅行中,他从未见到妩媚艳丽、令人产生无边遐想的女人。倒楣的是,那些高谈阔论的邻座男人使他的旅途变得格外漫长。 现在,这个中年男人又不依不饶地继续询问:“那你是做广告的,还是拍电影的?” 好多年以前,大概有20年了吧,他对火车充满了好印象。这印象的来源,是他看过的欧洲电影,比如《卡桑德拉大桥》和《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尤其是罗布格里耶的《横跨欧洲的列车》,给了他无穷的遐想。那时候,他就想像在火车上能有戏剧性的艳遇,或起码碰到一个神秘兮兮的艺术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想像早就让生活吞到它庸俗的大肚子里。在旅途中,他总是不停地看手表,计算着到站的时间,或者努力闭一闭眼睛,想想自己的事,盘算这次旅行的花销费用以及其它琐碎的私事与公务。 他不是拍广告的,更不是拍电影的。他不过是个机关里的小公务员,就像当年的卡夫卡。他懒得说什么。称一个陌生人为艺术家,这是一种恭维,还是一种别的意思? “看样子,先生大概是个经纪人吧?” 100年前,雷诺阿坐火车旅行的时候,总有人在他旁边大谈艺术,甚至讨论名画。有一次,这些优雅的旅客问雷诺阿:你画些什么?雷诺阿回答说,我为妓院工作,我画春宫。他刻薄的谎言使得同行的雷诺阿妻子很感尴尬。 他害怕坐火车旅行,理由和雷诺阿正好相反——根本没有人来和他谈什么艺术,因为周围的话题都如此粗鄙,以至完全不必搞什么恶作剧,装什么孙子了。于是他回答那个人:“不错,我就是艺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