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绮色佳(北京)
小饭馆天花板有点低，灯光有点昏暗，空调失灵了，还有点闷热。这家叫“甜蜜生活”——没错，费里尼的《甜蜜生活》——的意大利餐厅是朋友力荐的。无论是新鲜好吃的芦果拉沙拉、提拉米苏，还是难喝的酒、太咸的番茄酱沙司，我们都笑嘻嘻地吞了下去——这是小饭馆嘛，有什么好计较的？
连它的咸都说明了它的地道——意大利本地的小饭馆往往也偏咸，旅游书推荐的那一家，在锡耶那美术馆旁边的巷子里头，煮得软烂的红椒和茄子浓浓地浸在橄榄酒里，咸得像大学食堂的大锅菜。我诧异地想，也许天下的穷人都一样，需要浓烈的味道来刺激苦闷的现实生活？
小——饭——馆。这三个字似乎就足以引起一些有关浪漫的联想。再挑剔的食客在小饭馆里脾气也会变好，这一小半是因为收费便宜，不好太计较，一多半则是被那种亲切、热闹，好像家庭聚会一般的气氛所迷惑，只有最冷酷无情的人才会用发脾气破坏这一切呢。
在越南旅行的时候，我们曾和刚刚认识的一个意大利政府公务员、一个西班牙潜水师，去河内最出名的鱼街吃鱼，小馆子里人头涌涌，空气污浊，食客们根本没有点菜的权利，一盆金黄的鱼块、一盘青菜、一大碗米粉，和一些小小的调料碟子，都是按人头飞过来的。尽管那鱼块木头木脑的，味道远逊卖相，每个人还是吃得喜笑颜开、满脸红光的。
在小饭馆里，人们无疑会更有胃口，吃喝得更尽兴。相反，豪华或时髦的餐馆装修，充足的冷气和殷勤周到的服务，却成为抑制食欲的杀手。再美味的食物，都被空气中那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谋杀了。这就是为什么，在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你永远看不到自助餐厅该有的紧张热烈的气氛，虽然顾客们还多付了那10%到15%的服务费。
在物质过分富足的今天，连小饭馆那种因陋就简都显得浪漫了。说起中戏附近“过客”酒吧的茄子奶酪比萨，我们只赞赏茄子奶酪的香浓，却刻意忽略不是现做的饼底的无味。这只是一家小酒吧，你叫他怎么现揉面团呢？
而小饭馆的任何一点好处，我们都感激地铭记在心。在“甜蜜生活”吃饭时，有人立刻怀念另一家广州的意大利小馆子MILANO。别的都还在其次，它免费提供的手指面包棍着实香脆可人，去的次数多了，老板会慷慨地送你一把面包棍带走。
归根结底，是小饭馆暗示的那种年轻的贫穷打动了我们。海明威在《巴黎：一席流动的飨宴》中描述的那种小咖啡馆，半打牡蛎，一瓶葡萄酒，远远不能满足他年轻旺盛的胃口，从今日一个胃口薄弱的中产阶级眼中看出去，却极尽浪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