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评论员 史晨昱

　　 这一次，诺贝尔经济学奖没有辜负天才，得主让·梯若尔（Jean Tirole）是当代首屈一指的经济学家。

　　 梯若尔仿佛专为经济学而生。纵观其30多年学术生涯中所作出的贡献，足令任何经济学家瞠目：300多篇高水平论文，11部专著，智慧的光芒和热量洒向经济学每一个研究领域。而其赤子之心更值得八卦。成为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的梯若尔受好友拉丰感召，怀着振兴法国经济学的神圣使命， 放弃了美国优厚的生活，义无反顾地回到了法国。两人一起创办了蜚声全球的法国产业经济研究所（IDEI）。在欧洲大陆经济学复兴运动中，IDEI独树一帜，逐渐成为经济学界公认的世界第一的产业经济学研究中心，也是欧洲最成功的经济学学术中心，学术界开始将其称为“图卢兹学派”。

　　 梯若尔继承了法国学者重视人文科学的传统，具有非凡的概括与综合能力，他总是能够把经济学的任何一个领域中最为本质的规律和最为重要的成果以最为简洁的经济学模型和语言表达出来，并整理成一个系统的理论框架。他的研究不仅是洞悉全球主流经济学研究趋势的窗口，也为各国政策制定者提供新的政策指引和治理参考。

　　 政府规制是关系到社会福利与经济运行效率的一个重要问题。长期以来，由于忽略了经济中的信息不对称现象，传统规制理论无法提供正当的激励机制设计。梯若尔和拉丰探索将信息经济学与激励理论的基本思想和方法应用于规制理论的道路，并将其称为新规制经济学。显然，新规制经济学与传统规制理论的分水岭在于，传统规制理论将规制机制视为外生的，因此经济学家们更多地是在寻求规制产生的根源，而新规制经济学则在信息不对称的前提下，运用博弈论以及机制设计理论，在规制者和规制企业的信息结构、约束条件和可行工具的前提下，分析双方的行为和最优权衡，从而发展出一套对当前规制实践更有解释力和指导意义的规范性理论。梯若尔和拉丰于1993年出版的著作《政府采购与规制中的激励理论》完成了新规制经济学理论框架的构建，并奠定了他们在这一领域的学术领导者地位。他们将新规制经济学的基本思想和方法应用于垄断行业的规制问题，分析各种规制政策的激励效应，并建立了一个规范的评价体系。2000年，作为对十几年垄断行业规制理论与政策研究的总结，他和拉丰合著的《电信竞争》一书，为电信及网络产业的竞争与规制问题的分析和政策的制订提供了一个最为权威的理论依据。

　　 梯若尔用新规制经济思维为俘获问题研究提供了一条新的经济学思路。俘获理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马克思关于大企业控制制度的观点，它主要强调利益集团在公共政策形成方面的作用。梯若尔从规制者角度出发，认识到规制环境里存在着三种规制性约束：信息约束、交易约束、行政或政治约束。梯若尔和拉丰（1991、2001）总结了规制过程中的委托代理关系。规制机构是国会和利益集团的代理人，既受国会委托，又受利益集团的委托，这就是新规制经济学讨论的代理关系，一个二次委托关系。梯若尔和拉丰（2001）不仅指出了俘获存在的可能性，而且还提供了阻止俘获和合谋的方法：减少规制者从合谋中得到的利益，如降低规制判定的权限、通过提供奖励使规制者承担一定的责任；增加合谋的难度，如将规制机构的权利分割，或是引入相互监督，减少规制者和委托人（国会、社会公众）之间的信息不对称。

　　 随着国内经济越来越深入地与国际经济相融合，中国政府规制领域面临的问题越来越纷繁复杂。中国不仅要加强对宏观调控，而且需要加强政府规制，需要创建中国特色的政府规制政策体系。新规制经济理论深刻地指出了政策目的与公众利益相悖、规制机构执行效率降低的原因，从社会福利的角度指出腐败、贿赂等行为的性质及其危害，为规制机构设立、制定权责原则以及规制行业过程等方面提供了可操作性的规制方法。

　　 梯若尔和拉丰还运用新规制理论对所有权与市场绩效问题进行更为客观深入的研究。他们明确认为，国有部门与私人部门的成本效率在理论上并不存在定论，而目前关于两种所有权结构相对效率的实证文献本身也是没有定论的。在《政府采购与管制中的激励理论》一书中对传统的观点进行了批评。如传统观点认为，缺乏资本市场的有效监督和管理，难以建立衡量企业绩效的标准，同时也无法被接管；他们认为，资本市场并不是获取企业外部信息的唯一手段，也不一定是最有效的手段，国有企业的经理同样面临着解雇风险与政治性接管，私人企业接管在很多国家很少实际发生。再如，传统观点认为，国有企业不受破产程序的约束；他们认为，首先国有企业也是可以关闭的，尽管并不频繁；其次，受规制的私人企业如果出现困难，政府同样也会实施救助。他们的上述强有力的论证说明所有权与市场绩效之间的关系在理论上是非常复杂的。梯若尔倡导简单的政策规则，比如为寡头公司设定价格上限、禁止竞争者之间串通，但允许产业链上位置不同的公司进行合作。

　　 在中国构建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的过程中，“国企改革”始终是重头戏。政府与国有企业之间是一种委托-代理关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自然垄断行业和某些特殊行业外，混合经济所有制将成为主流。为了能让所有企业进行同样的竞争，达到所有生产要素的最优发挥，中国应对行业面进行充分分析，减少信息的不对称性，透明政策过程，扩大获得意见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