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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马舒叶 编辑 | 曹杨
来源:燃次元
“K12还活着呢?”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亚华听到最多的质疑。从斑马教育跳到作业帮,亚华也早已习惯了来自周围人的惊讶。在很多人的印象里,K12早已随着“双减”政策的落地隐入尘烟。
但实际上,K12不仅活着,以作业帮、猿辅导等为代表的教培企业更在今年暑假加大了招人力度。在小红书、知乎等社交平台上,不少网友纷纷发问,“现在入教培还能挣到钱吗?”
2021年7月,正值烈火烹油的在线教育行业迎来震荡,头部K12机构大幅砍掉相关业务、裁员,甚至“撤城”。同年12月,教育部培训监管司表示,“线下校外培训机构已压减83.8%,线上校外培训机构压减84.1%”。
风光散尽的K12,彼时剩下的,是教培人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
但生活总要继续,经历裁员潮留下的教培人,还有在不同K12机构来回跳动的教培人,组成了K12的新组织——“坚守者联盟”。
亚华发现自己所在的新一线城市,“实在是很难找到有五险一金还双休的工作,起码留在K12能保证基本福利。”亚华如是说道。
和选择继续留在k12的还有张婕,现就职于猿辅导的张婕,和亚华一样,同属于“坚守者联盟”成员之一。“以前工资月薪能超1.5万,现在却只剩7000元。但相比其它公司的4000-5000元/月,还是单休的‘惨状’,教培还是香的。”张婕补充道。
如上述两位“留守者”所说,选择坚守K12的教培人,尽管面临着缩水的薪资和更严苛的考核标准,但却竞争力不减。不少跳出教培行业的“离巢者”,选择了“回流”。
“很多公司不要教培行业出来的人。”华子曾凭借熟练的“逼单”话术轻松月入过万,现如今,缺乏可迁移的专业技能却让她在求职时屡屡碰壁。在转型电商直播失败后,华子决定回到K12。
提及未来,华子心中虽有担忧,但仍决定且行且看,“无处可去,先挣钱吧。”
留在K12的人
“一开始等着斑马AI裁员,后来因为房贷压力去了作业帮。”
亚华告诉燃次元,他在猿辅导旗下的斑马AI工作了近3年,是K12英语学科的长期班主任,“双减带来的震荡先压向了短期班班主任,长期班的续报原本就是一年一次。”也因此,在短期班老师纷纷离职时,亚华仍能按部就班地上着课。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9月续报期,亚华眼看着此前70%以上的续报率下跌了超20%,只剩下40%左右。此时,续报的吃力让亚华和同事有了迟来的危机感,“双减政策就像风向标,折射出的是K12教育赛道的危机和窘境。”与此同时,斑马AI沈阳、成都等分部陆续开始撤城。
“大家心知肚明要撤了,就是为了等赔偿。”2022年2月,斑马AI宣布撤离重庆,亚华也因此拿到了N+1的赔偿。
但“躺平”3个月后,亚华还是决定再次进入教培机构,这次他选择了作业帮,负责小升初的英语科目,“在这个平均月薪4000-5000元/月的新一线城市,每月的还贷压力和教培机构近万元的工资,让K12成为了我的最优选项。”
与亚华略有不同,在教培行业从业4年的张婕,在“双减”落地之后就有了离职的想法,“K12曾以‘高薪’、‘高福利’成为年轻人的应许之地。但现在都知道教培日暮西山,我也想趁年轻时跳到更有发展前景的行业。”
随后,张婕得知第一批被裁的同事,辗转2个月都找不到五险一金有双休的工作时,那种“离职的冲动”开始减弱,“不少岗位是单休,加班强度并不比教培小,但工资却不如留在教培高。”
如张婕所说,在其所在的新一线城市,尽管K12面临很大的冲击,但却仍然保有相对较高的薪资和五险一金等福利优势。如今,张婕每个月还是会给自己安排2-3次面试,但可选择的岗位并不多,“不是保险销售就是主播,工资低、压力大,能缴纳五险一金的企业更是少之又少。”
缺乏选择的还有在北京某头部K12机构就职3年以上的园园。尽管相比起教师岗位,功能性的产品岗位受到的冲击很小,但园园直言,教培行业的产品岗太垂直了,很难跳到别的行业。
不过,即使发展空间有限,但十几万元的年薪,还是足以让园园选择留下。
如今双减已经过去一年,一方面,K12成为了“张婕们”手里的“safe card”,幸存者们“骑驴找马”,在找到更心仪的工作前,绝不会贸然脱手。
另一方面,以作业帮、猿辅导、高途等为代表的头部企业,又开始接连发力招聘,并成功吸引了应届生们纷纷涌入。只是与“张婕们”选择K12时的光辉不同,此时的应届生们,心中只有一个疑问,“现在入教培还能挣到钱吗?”
诚然,“搞钱”成了应届生进入K12行业的唯一目的。今年本科毕业的程程,选择入职高途做短期班老师,“底薪5000元/月,平时收入在7000-8000元/月。7月份续报期,半个月我就拿到了1万元。”趁着寒暑假续报旺季,程程决定先做一年,“虽然短期班老师替代性强,工作基本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拿到手的工资是真的很香。”
入职高途之前,程程在猿辅导的暑期班做过兼职班主任。虽然只干了半个月,但赚了4000多元,相比起实习工资普遍2000-3000元的同学,程程觉得自己每天加班到晚上11点的辛苦是值得的。
虽然对行业的未来充满未知,但如程程一般新入场的K12教培人比比皆是,“先把钱挣到再说”也成为了他们应对未知最大的动力。
各有困局
然而,虽然选择留下且拿着在当地相对来说还不错的薪水,可成为“坚守者联盟”成员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家K12倒了,再换到另一家K12机构,日子只会越来越卷。”张婕表示,工资越来越少,即使在公认的最赚钱的续报期,薪水也不足之前的一半,但强度却越来越大。
“续报期我很少能在12点前回家。”张婕表示,一次短期班续报,10天中至少有4-5天的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达不到续报目标就不能休息,连续一个月连轴转没有休息日已经是常态。而黑白颠倒,没有正常周末的日子让张婕胖了十几斤,并伴有慢性胃病。
除了教师岗薪资缩水,产品岗的园园其薪资也比双减前降了40%。“原本薪资中的30%被拆出作为绩效,并美其名曰‘保持竞争动力’,实则是加大了对设计排版、错别字等产品内容的审查力度。”园园直言,裁员后,“一个人当成两个用”成为常态,也对倍增的工作量习以为常。
在斑马AI因续报率骤降20%而影响了绩效工资的亚华,在工资大幅压缩之后,也被各类考核和任务压得精疲力尽。
“公司先是为了提高续报率,要求老师多开展一对一视频,一个孩子至少半小时。课后,批改完作业,做完沟通,还要填表汇报进度,既繁琐又浪费时间。”
但亚华没想到,自己会在今年夏天来到作业帮后,忍不住怀念斑马AI的日子。
“公司要求每天的电话拨出量在100个以上,且还要求通话量。即,至少要有十几个电话通话时间要在3分钟左右。”如此的工作量,让每晚10点回到家的亚华,一句话都不想再说,抽屉里润喉糖也因此变成了常备物品。
从学而思离职,现在在另一家K12机构的某带班班主任则告诉燃次元,现在带班量400人以上,带班费却没有去年200人的时候高,“双减后,学生的数量减少,面对续报压力,对家长狂轰滥炸的、call到拉黑成了默认的续报方式。”
在正式续报结束后,仍要集中拨打报过短期班但未续报的学生的电话,“即使有的家长已经明确回复不报课,领导也会逼着老师继续群发微信,不发就要扣钱。”上述班主任表示,如果家长微信不回复,老师们就会直接发语音或打电话。
“电话沟通的标准更细节了,包括总结学情、指出问题、提供解决方案等方面都要提到。和每一个家长的电话都会被监听录音,如果没有续报还会被特意找出来进行分析,一个电话打到被家长拉黑,主管甚至会要求老师换号码继续拨打。”上述班主任说道。
续报期,工作到晚上12点,还要忍着困意听组长开会复盘。如果续报率排在尾部还会被组长约谈。人人自危之下,企业微信24小时在线早已成了基础要求,超过2小时不回复家长信息,哪怕是深夜2点,也会被列入违规,有的“卷王”同事为了节约时间甚至直接搬睡袋住在了公司。上述班主任补充道。
“最惨的是干一家倒一家。”某教培机构的老师告诉燃次元,她在2019年入职字节跳动旗下的清北网校。清北网校业务线被裁撤后,自己跟着跳入了同属字节的爪爪龙英语,可没过半年,再遭裁员,“我后来又去了火花思维,一开始每月能挣一万多元,但现在因为公司业务不盈利,绩效工资已经停发好几个月了。”
“各有各的困局”,或成为“双减”一年后,还留在K12教培人的现状。
寻找出路
“离开教培行业的时候,我没想过有天会再回来。”华子告诉燃次元,离开教培后才发现,工作并不好找。
离开之前,华子曾就职于国内某头部K12企业,月薪在8000-9000元之间,续报期效益最好的时候,还拿到过2万元的月薪,并享受着包括下午茶、酸奶、水果零食,以及员工餐等等各项福利,节假日也是正常休息。
但转行成为主播后,华子发现,当地的主播岗基本都是单休,而且大部分小型企业都是“钱少事多”,“扣了五险一金,到手也就只有3000元。”
直到今年6月,华子在朋友圈偶然看到猿辅导在招聘班主任的消息,尽管已经预料到暑假续报期必然是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投了简历,回流到了K12机构。
据华子介绍,和自己同一批回流到猿辅导的同事大概有十几个人,“但回流只是过渡,大部分人都打定主意利用空余时间考编。教培机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考编稳定些。”
同样准备考编的还有张婕。调整工资预期后,张婕发现不少公立学校虽然工资低到每月2000-3000元,但会有各种奖金,加起来年薪也有近8-10万元,同时五险一金交的多,一年还有3个月的假期。综合考虑之后,张婕决定考取老家的教师编制。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充满竞争。根据中国教育报报道,近两年教师资格考试报名人数飙升,2021年教师资格证报名人数突破1000万,部分热门城市的教师编制录取比率高达1000:1。
于是,张婕决定先从临聘教师过渡,“虽然临聘老师仍属于‘合同工’,但是和学校签约,吃住都在学校里,享受部分福利。”
不过,在小红书搜索临聘教师,映入眼帘的经验分享贴之外,“不稳定”、“年龄焦虑”的帖子,也在表明成为临聘教师的路上亦满是荆棘。
区别于进入学校的临聘教师、编制教师,还有一批教培人选择了转行做家政服务,挂靠在家政公司,提供“家教+住家阿姨”的上门服务,月薪在1-3万元之间。
Vicky离开高途后成了一名家政阿姨,与某家政中介签订合同后,开始了“接单”生活,“目前我负责给客户一天做两顿饭,以及给正上小学的孩子做课后辅导,月薪是1.8万元。”
除此之外,其他的家务工作Vicky并不需要参与,每晚八点准时下班,“感觉生活幸福感提高了。”
据Vicky了解,在当前的家政市场上,高学历,有教师经验的家政阿姨更受欢迎,不少有二胎、三胎的家庭会聘请专门的家庭教师,附加接送上下学、外出伴游等服务,是一种新的家政服务类型。
以上海为例,一般住家做饭及保洁阿姨月工资在4000-8000元不等,而有教育背景、掌握专业技能的家教阿姨月工资能达到1.5-3万元。其中,有外语特长、教师资格证已经成了基础要求,会驾驶、掌握一门乐器如钢琴就成了加分项,Vicky直言,“成为一名家教阿姨门槛并不低。”
回流、考编,以及转行家政,教培人正在流向不同的方向。他们或寻求过渡,或追逐稳定,或另觅出路。
但无论哪种选择,都足以说明,潮水褪去后,这些教培人仍在摸索新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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