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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尹磊
来源:首席人物观(ID:sxrenwuguan)
2021年的欢聚集团有两件消息。第一件,是日经新闻再次传出欢聚集团即将赴港二次上市,这是继路透社去年底传出消息后的第二轮风声;而另一件事,是他们在迪拜的哈利法塔投放了三分钟的巨额广告。在这座全世界最高的建筑上,BIGO炫目的灯光秀让人叹为观止,他们声称今年还要在全球三十个地标相继创造这样的景象。
如今,原本就低调的李学凌,潜伏进出海的浪潮里,用高调的做法,塑造他孤注一掷的BIGO。这个在中国互联网行业与无数大佬关系交错的老兵,跟20年来一样,在没有YY和虎牙的日子里,在充满机会的海外,依然壮心不已。
1.5亿美金收购YY。
十一年前一个互联网巨头的收购邀约,让彼时的李学凌陷入苦恼。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雷军,雷军说,你再想想;他去告诉妻子,妻子说,你想多了。12天后,他开始觉悟,拉着全公司管理,开了一场不同寻常的会议——卖还是不卖,投票决定。
当所有人评估了职场哲学和江湖义气之后,他们跟李学凌一起选择了不卖。
谈判过后,李学凌哭了。他意气风发地宣布:“不管你是碍于面子还是怎样,只要你最终举了手,就是真的支持了我。我一定要把这个公司带到一个别人的梦想未曾到达的地方。”
李学凌的许诺,无比宏伟,鼓舞了所有人。
2020年,李学凌又有两场不同寻常的谈判。一场是和腾讯,完成虎牙的交割;一场和百度,卖掉YY。
三个月,欢聚集团的中国业务,被瞬间抽空。
没人知道十年后的李学凌有没有流泪,也不知道他承诺了什么。唯一信息是,十年前的壮志雄心,已经折现,36亿出售YY,实实在在的美刀。
早在2019年的平安夜,这件事就已昭然若揭。公司英文名从YY变成了JOYY,12月25日零时的钟声“咔哒”一响,YY成为往事。
李学凌在后来做了很多产品。卖掉YY和虎牙之后,海外社交矩阵BIGO,成为孤注一掷的选择,随后传来字节跳动收购BIGO的传闻,有BIGO的员工说,这是老板们一辈子的事业,肯定不会卖。
中国互联网公司出海,国际化正在成为一个热门。中国实力的输出,五彩斑斓的梦。
那么,这是李学凌新的梦吗?
讨厌的腾讯
一个公司不能没有梦想,就算没有,也得说有。尤其在潘乱那篇《腾讯没有梦想》发出来之后,腾讯的梦想至今没有着落。
关于“腾讯的梦想辅导”,最早的专利,是李学凌的。
在李学凌因为1.5亿美金几近崩溃的时候,全国正处在一个反腾讯的潮流中。2010年“3Q大战”把事态推入高潮,创业公司纷纷控诉腾讯的贪婪。李学凌的YY同样因腾讯的狙击不堪重负。
2011年,他发布檄文——《我想对马化腾说》,严厉控诉腾讯的山寨与创新扼杀,并精辟指出,“腾讯的问题是丧失了理想,它没有给整个互联网做一个梦”。七年之后,腾讯的迷失,被《腾讯没有梦想》再次道破——腾讯因战略投资而开始矫枉过正。
那个时候,腾讯其实已经开始反思,“山寨”这门手艺,不能再用。来自高盛的刘炽平,后来让腾讯再度失去梦想的罪魁祸首,在进入腾讯后所主张的资本运作,成了腾讯当时的转折。把流量放出去,把资本投出去,马化腾做出了艰难决定,投他个桃李满天下!
但在这个转折点,腾讯留了一手,在他们合作共生的同盟中,欢聚时代遭到特殊待遇,被踢出了局。
《我想对马化腾说》一文的导火索,就是YY与腾讯的合作决裂。李学凌当即发布微博,“腾讯刚刚停掉了跟YY的所有合作,就召开了开放平台大会,说什么合作共赢。真是可笑。”
还没过瘾,又发了一条,“马化腾刚刚讲完:全平台开放,而不是有所保留,另外一手,就从总裁办下令,终止跟YY的一切合作,包括已经签了合同的合作都停止。我向大家都是明白人。”李学凌激动地来不及检查错别字。
在很多人还没验证腾讯的洗心革面之际,李学凌将自己摆在公众面前——看,腾讯仍在作恶。
有人说当年用1.5亿美金诱惑李学凌的巨头,就是腾讯。
李学凌伤的深,恨的深,“所有不是腾讯的,是腾讯敌人的,都是我们的朋友”,他屡屡为创业公司献出锦囊妙计,传授防御腾讯之术。当时媒体关于YY的报道,也都有意无意地绑定腾讯。而在腾讯方面,马化腾的眼中钉,是李学凌的好朋友、天使投资人——雷军。
雷军的米聊,正谋划对腾讯的釜底抽薪。米聊和微信开启了移动社交的圈地运动。现在回望,这场对决具有深远意义,拿到这张船票,几乎意味着一切。
雷军和李学凌正在从PC和移动端“合谋”架空企鹅帝国。
然而,“帝国”的阴云稍纵即逝。张小龙完成了千里救主。一年之内,微信用户突破1亿大关,战斗结束,诸侯四散,张小龙摘得桂冠。
雷军悻悻而归,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在手机上。而李学凌开始奔波于美国的投资人之间,苦口婆心给老外洗脑——氪金打赏的革命性商业模式,Do you understand?
那时候的YY,用户都是游戏玩家,网游中撑满了60帧的电光火石,让语音工具成为一种刚需。当它成为玩家必备的工具后,如何进一步运营这些流量?
英雄难过美人关,游戏里的英雄,也一样迈不开腿。他们选择了主播唱歌,“英雄”打赏的模式。最早的主播主要靠音频,容貌依赖瞎想,后来有了视频,辅佐滤镜,直播便摧枯拉朽地席卷全国。
李学凌一直都推崇两个创业经验:一个是不要总是盯着你的对手;一个是夹着尾巴做人。在他的产品哲学里,发挥的淋漓尽致,至少在当时是这样。
他绕开了熟人社交和陌生人社交,突发奇想,发明了秀场直播。这超出了腾讯的射程范围,企鹅的狙击,戛然而止。
甚至连秀场直播的用户都是主流视野外的草根人群——媚俗的表演、豪情的消费,王霸相争,一个魔幻世界的熔炉。它后来所酝酿的江湖,“绚烂”得让人叹为观止。
2012年的产品转型,李学凌提出了一个神神叨叨的新愿景——引领富集通讯时代的创新公司。所谓的富集通讯,就是富媒体+集群通讯。全媒体通讯,枪口对着的,还是腾讯。
即便如梦魇一般的2012,中概股被不断做空的年代,李学凌野心勃勃的中国故事,还是打动了美国的投资机构。2012年11月21日,YY成功登陆纳斯达克。穿着中山装上台的李学凌,无比骄傲,情绪激动。
巨头的诱惑和狙击,也不过发生在两年的时间里,如果当初答应了那笔收购,他不会拥有这个高光时刻。
他的声音颤抖,答谢中,除了腾讯,感恩了全世界。并唯一一个点名感谢了雷军。他当年问询雷军的建议时,雷军的答复,是不要卖。李学凌的身上,像是一层外壳被打碎了,脸上的笑容富有传染力。他自信十足,高高举起手中的YY吉祥物,据说它的原型,就是雷军。
100万美金天使
李学凌的IT事业,始于中国古典互联网的早期,在他的社交圈子里,雷军是一个重要的枢纽。
2000年以前,李学凌是个彪悍的IT记者,批评所有他觉得有问题的创业者和公司。雷军在自己的演讲里,用湖北塑料普通话说:“当年李学凌天天写文章骂我,但我觉得他说的对。”
毕业于人大哲学系的李学凌,其交友哲学,颇像谋取亲事。他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而且最好是大五岁,有文化。他和雷军相识,生辰八字一比对,李学凌1973,雷军1969,差了四岁,勉强“般配”。
YY是雷军最早参投的项目之一。李学凌一边批评雷军,一边从《中国青年报》的京城名记,转战到搜狐、网易担任总编……辗转数回,广结善缘,混得风生水起。
李学凌能不能成大器,雷军心里多少有底。但当李学凌带着项目来找雷军的时候,雷军却没了底。
他带着多玩网和狗狗网这两个项目去找雷军,前者就是YY的前身,那时还仅仅做游戏门户;后者是一种RSS订阅服务,是一种颇具Web2.0精神的产物。
那时候互联网界谈论Web2.0,就像现在人们谈论人工智能,时髦、有文化,它代表着信息生产从单点变为多点,就像社会从封建走向了共和。
然而这个时髦的RSS,让雷军傻眼了,他看到的未来和Web几点零已经无关。他建议丢掉狗狗网,专注多玩网。雷军所在的金山软件做过游戏,这个领域容错高、来钱快,他拿出50万美金砸在多玩上,让李学凌看清事实。
李学凌对Web2.0的感情还处在蜜月期,很难割舍,挣扎了几下,半推半就地弃了。雷军见他弃暗投明,一激动又拿出50万美金,并叮嘱李学凌,这50万美金是借的,不是投的,希望他能分清楚。
当时的雷军,刚做投资,出手慎重,投熟悉的人,听神仙的安排,后来几百倍的回报,不可思议。
在此后的二十年里,两人相互照应,在业界传为佳话。腾讯一役,雷军为李学凌包抄了侧翼;雷军发布小米,李学凌怒摔用旧的手机,换用小米。
多玩到YY的产品迭代,也是拜雷军所赐。第一个思考者是周鸿祎,他拿到一个iSpeak的语音聊天项目,拿不定主意,就去找雷军;雷军看完,拿定主意,入了股,去找了李学凌;李学凌一开始也拿不定主意,摇摇头,觉得这事儿不成。
雷军怒其不争,几个月过去了,李学凌也做起了语音软件,干得热火朝天。雷军一声叹息,眼中饱含长辈的睿智。
雷军大李学凌四岁,李学凌宿命中的兄长应大他五岁,但两人的契合,已超越宿命。雷军迅速站队,退出了iSpeak的董事会。
后来iSpeak运营方玩起阴招,给李学凌断电,被法院判了6个月,负责人被关进铁窗,每天夜里漆黑一片。而李学凌也下定决心,卖了狗狗网。皆大欢喜的背后,有一个勤劳的身影,就是周鸿祎。
让人妒忌的李学凌
李学凌和周鸿祎早有交情,1998年李学凌就想和周鸿祎合作一个网站,说是跟Facebook差不多。但那时候没人知道Facebook,扎克伯格自己都不知道,他高中还没毕业。周鸿祎觉得李学凌胡思乱想。多年后,看到Facebook普及全球,周鸿祎内心崩溃。
据周鸿祎的自传描述,3Q大战前后,他和李学凌在广州讨论腾讯对全行业的威胁。企鹅气焰嚣张,人神共愤,两人当即结盟,相互体恤,喝酒取暖。而当李学凌在搜狐当总编的时候,周鸿祎在三里屯给林军(雷锋网、天极网创始人)接风,电话摇来李学凌。席间李学凌透露要去广州,问其缘由,说要去网易走马上任,丁磊亲自接驾。众人举杯痛饮。
在很多人的传记里,都与李学凌喝过酒,他和雷军喝酒、和周鸿祎喝酒、和傅盛喝酒、和丁磊喝酒……这些人里没几个省油的灯,恩怨林林总总。周鸿祎炮轰一切,但似乎就是没和李学凌有过Beaf。
在林军的描述里,李学凌在媒体时期就拥有与生俱来的大将风范,同期的资深媒体人愿意追随他。
“很多人创业,都会找学凌,方兴东创办实验室,找过学凌;胡延平入主《互联网周刊》,学凌也曾去帮过忙;黎和生离开《电脑报》自己创业,也拉过学凌,学凌很长一段时间是《程序员》杂志的总编辑……”李学凌在《程序员》的一篇文章,还改变了知乎创始人周源的事业轨迹。
林军的赞颂逐渐难以自持,在他的博客末尾,彻底爆发:“一个让丁磊、雷军、周鸿祎等多位大佬都看好的人,一个曾经两次创业成功过的人,一个懂技术,而且有远见、能先人一步的人,一定是一个可以追随的人。”
作为《沸腾十五年》的作者,林军帮李学凌写的这篇招聘广告,足见其笔下的沸腾指数。
林军也许相信自己的真诚足够打动人,但李学凌一直都怀疑广告。在YY上市后,他始终把虚拟货币的交易当做是最可靠的盈利方式,而他对广告的怀疑,延续至今。
早在《中国青年报》的时候,他连发三篇文章,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新浪》《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搜狐》《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网易》系列,看穿一切般,对早期中概股三大门户针砭时弊。
其中对他们的互联网纯粹性、公司主体的国籍探究、盈利能力的拷问都颇具声势。而这三大门户的广告业务,是李学凌浓墨重彩之处——三大门户巴望着广告对其救赎,但报告上的数字却无情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他们只不过是卖软件的。
在对新浪的报道中,他忧心于王志东的一言堂式公司结构,并对他怀有警惕,就在李学凌自信地做出判断后不久,王志东被新浪董事会架空的消息传来。李学凌迅速拨通王志东的电话,但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消息,公关辞令是王志东身体不适。
李学凌对此事的报道中,某种骄傲短暂地消失了。
在网易期间,李学凌的同事这样描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穿衬衣,戴一副很小巧的眼睛,刚下飞机便风风火火地赶到公司,我跟李方在楼下的星巴克与他完成了这次碰面。当时他比较严肃,时不时地用笔在 PDA手机上记下些什么,我一点没觉得他是个媒体人,倒是感觉到了一丝原来只在电影里和书本里嗅到的‘硅谷’味道。”
此时的李学凌是一个新闻界的大佬,英文名叫David。
“李学凌堕落地非常快。待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一副广东土著的打扮了。T恤,七分裤,电脑包背在背上,还四处跟人借烟和火机。”他跟同事说,真正的大佬都是这样。不久之后,他先人一步地开上了奥迪A4,同行们因嫉妒而内心沮丧。
很多人都认为他迟早要创业,他太像一个Boss,“如同一个领航者,永远站在船只的最前端。”此时的李学凌,不光给人一种领导力的光辉,同时也在输出一种压迫力和侵略性。
据互联影库(时光网前身)创始人马锐拉所述,在2003年前后,李学凌曾邀请他到网易,给所有频道的主编讲课。讲完课,李学凌把他拉到一边,伸出两根手指,他希望以两万元收购马锐拉和他的网站,跟正要离开网易创建的多玩一样,建立一个多看。马锐拉拒绝了。
这份在马锐拉的知乎上叙述的信息,获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和不平,两万元收购项目,还要顺带拐走创始人,吃相难看。
就像腾讯对自己做的事情那样,刚满三十岁的李学凌,也在试图品尝“傲慢”。
后来他离开网易,送行的人群中站着陌陌的唐岩和猿辅导的李甬,李学凌像老大哥一样完成了交棒。众望所归的,他创业了,他的身材开始发福,并逐渐成为了一个娱乐大亨。
上帝视角
在YY的直播公会振兴以前,李学凌的生意还只是小打小闹。当主播、公会、平台通力合作,财富的涌入,便开始势如破竹。这也是让YY上市的决胜法宝。
公会和主播的关系,就像经纪公司和艺人。平台和公会签约,后者为平台提供主播资源。不签约的主播,进不了这个江湖。
YY上的很多主播,都是天然的好战分子。这种凝聚而成的龙争虎斗,构成了直播平台的主旋律,也造就了李学凌对虚拟货币的义无反顾。
很多主播因为口舌和颜面擦枪走火,像街头的群殴,浩浩荡荡,分出了高下,却又无人挂彩。砸钱刷礼物是分出伯仲的核心武力。YY的周榜、月榜,各种榜,可谓杰作,它是让这个世界生机勃勃的动脉;让各个山头的霸王神仙能够规整、有序地争霸武林,一个礼拜一次,每年还有盛典大战。
有些土豪是真正的土豪,有些土豪身份成谜:他有可能是自家工会的运营策略、有可能是暗地串联的同盟交易,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有一种人是新公会的老板,正在物色能拉入旗下的新人,这几乎是一个新晋公会“上牌桌”的唯一路径。用钱来吸引猎物。
公会在运营主播时的投入,周期性冲榜,以及冲榜时期的公会返点,让YY的账面十分混乱。这也成为美国的浑水在2020年做空YY的凭证。
在浑水依据的法律标准内,这不合规。有评论说,“每个在中国看过直播的估计都懂,但问题是这玩意它就是造假。”
这种操作,美国人看不懂,或者看懂了也装看不懂。但在中国行得通。
在YY的混乱与秩序共生的世界里,MC天佑,是最让人意外的惊喜。他红得破了圈,把YY艺人独特的复杂性带到了主流世界,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明星,并显得特立独行。
在李学凌那里,天佑似乎拥有更多的权利。在后者的口中,李学凌跟他的关系也扑朔迷离。
“我不想跟你们解释李学凌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们自己猜去吧,反正都姓李。”天佑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我就这么告诉你,他没做YY之前,跟我是一个屯子的,我爸是村长,他是保安室主任。”
天佑一甩头,吐出一大口烟圈,滤镜下的烟雾缭绕,让天佑仿佛坐在一个神仙之地,无拘无束。
李学凌和天佑的关系,在YY的圈子里,变得庄重且神秘。有人说天佑在广州与YY众多高管见面时提议,想要YY发展的更好,必须遵守国家的规定不能打擦边球,天佑严肃地督促:“如今绿色直播是必然趋势,不是一两名主播应该做的,而是全民直播都需要遵守的。”据说李学凌听了天佑这番话后,连连拍手称赞天佑不一般。
玄妙的奇闻。然而,在绿色直播这个问题上,天佑却成了主流社会削平乱象的刀下鬼。
直播中的天佑,有人为修饰的成分,在他自己心里,直播和现实的二元关系,有基本的判断。
在GQ报道对天佑的采访中,有这么一段话,“天佑一个人独处时,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遇事要冷静,当忍则忍,不要误了长远大局。他对未来的计划是,在三十岁前忍受一切是非恩怨,拼命赚到足够多的钱,找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建所大房子,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无所事事地度过每一天。”
李学凌也有过天佑这样的时间表,在三十岁出头的时候,一笔巨款让他重新选择生活。那一天李学凌潸然泪下,向兄弟们承诺,要把公司带到一个别人的梦想未曾到达的地方。十年之后,在他创造的世界,天佑在里头,决定做一个相反的选择。
李学凌能够摆布这个世界,但他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天佑口中所谓的亲密关系,在真实的镜头前,却是貌合神离。在YY盛典上,李学凌给天佑颁奖,天佑低着头左顾右盼,有一点不屑。两人拥抱,也没有一秒钟的对视,热情的颁奖音乐,冰冷的触碰。
李学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YY每年一届的年度盛典。
年度盛典不单单意味着庆贺,更重要的是它影响到欢聚时代的财报,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临近盛典时的主播冲榜,让所有人筋疲力尽。排名越靠前,意味着更多的关注和收入。
一场“吐槽大会”出现在盛典上,李学凌借吐槽之便,行洗白之事,因为一项指控让他委屈了一年。
YY创立的的“1931”女团,成员马剑越在《奇葩大会》上对老板和公司的爆料,为塑造奇葩感,有些用力过猛,李学凌的公众形象,一时恶贯满盈。
她在节目上说:“我们老板有钱,因为喜欢女团就盖楼养了女团”“30个成员一共就20个粉丝”“有人翻墙当场就被抓”“《奇葩大会》是2016年我接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通告”。
网络上把这件事定调为女团黑幕,并出现一行标题——谁来为她们的青春买单?
事发期间,陈洲正担任YY的CEO,但只维持了几个月。
“马剑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其实那个人不是李学凌,那个人叫陈洲,那个每天躲在手机屏幕后面,偷偷看你的,也叫陈洲。今天我就把我这个名给正了。”李学凌说完如释重负,马剑越满脸通红,在旁边羞得抬不起头。
一场意外的公关事件,仿佛破了李学凌的功,与这个娱乐帝国,他想保持单纯的关系,他有读书人的包袱。
无主大厦
在2014年以前,YY从没开过一场发布会。但在这一年的2月25日,李学凌一反常态,变得高调。
这天被雷军称作是“正式吹响进军在线教育号角的日子”。有点啰嗦,但野心勃勃。在北京五洲皇冠酒店,李学凌发布了旗下教育品牌——100教育。
对于这场教育圈的首秀,YY做了大量的预热。李学凌和雷军一唱一和,宣布互联网进入在线教育元年,像当年周鸿祎颠覆杀毒软件业一样,YY高举永久免费的大旗,要在教育行业杀个片甲不留。
在李学凌11分钟的短暂演讲中,他说了21次“对”和9次“对吧”。这是李学凌的习惯,一激动,次数就变本加厉。
就这样,在光怪陆离的YY直播隔壁,李学凌办起了学堂,他兴致盎然,为这个更加体面的事业而不惜代价。
一家媒体攒了个“局”,把刚刚入行的李学凌和环球雅思创始人张永琪安置在了一个舞台上。李学凌代表了新兴的互联网,而张永琪是传统企业的代表。这是一场维度悬殊的辩论。
张永琪一开口就肯定了互联网的趋势正确,他似乎做好了空杯心态。但见到李学凌逐渐占据上风,滔滔不绝,突然又觉得空杯过度。他逐渐失态,巧妙抓住李学凌关于“互联网是驴”的比喻,展开声东击西,“你说互联网就是把百货商店变成了驴车个体户,那全中国都是驴车?”
2014年的市场,互联网即是正义。李学凌从局部到基本面的分析,口吐莲花。早在张永琪来回斟酌人设的时候,李学凌就已经不战自胜。
三个人的座位也颇为微妙。主持人和两人扇形环坐,李学凌挤在中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李学凌和张永琪的位置关系都像一对相声演员。李学凌说话的时候,张永琪不知道该怎么看他,歪着脖子,显得立场不够坚定;扭正了,又只能斜着眼睛,有失风度。张永琪讲话的时候,李学凌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惑。
主办方好像搭了一个戏台子。
这一年,李学凌搅动了在线教育的一池春水。但这场骚动,转瞬即逝。不久之后,欢聚时代的公关话术里,就没有了100教育这个名字。育人大业,昙花一现。
随后,报复般的,李学凌又运作了一个奇妙的产品,叫比邻,坚持了四年,因涉及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被网信办关停,后来旗下另一个应用接管了数据,但如何使用,却成了某个成人话题圈子的秘密。
后来,他又做起了玉石翡翠的生意,但依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这几年,唯一成了的,就是虎牙。
2016年8月,李学凌任命陈洲担任YY 的CEO,随后把虎牙的CEO交给了董荣杰。后者至今稳居宝座,但陈洲在任期9个月后,便草草离场,理由是“高强度的工作,忽视了健康。”此情此景,和李学凌当年致电王志东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李学凌开始掌握了一些敷衍却实用的人事处理办法。
2017年5月,陈洲卸任的当月,虎牙完成了7500万美元的A轮融资,按时间推算,这时候的李学凌,已经有了新的产品矩阵,并开始盘算虎牙和YY的未来归属。
第二年,虎牙紧锣密鼓地融资,腾讯4.6美元完成B轮独投,同年5月11日,虎牙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
李学凌又要故地重游,完成这个大喜之日的应酬。
虎牙在纳斯达克IPO的演讲中,李学凌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蓝衬衣,鲜红的领带,身上找不到一处与虎牙有关的元素。这是李学凌在纳斯达克的第二次敲钟,他像一个老资历的公职人员参加会议一样,面无表情,干巴巴地低头读演讲稿。
与雷军不相伯仲的英文口语,直到念完稿子,介绍下一位演讲者,李学凌保持着神情肃穆。比例失调的大屏显示器上,人特别显胖,这时的李学凌,脸蛋像一块压扁的汉堡包。
2018年虎牙的融资,腾讯获得了一项权利,在投资完成两到三年内,可以逐步通过市场公开价格购买虎牙剩余股份,最多达到50.1%的控股权。
这时的李学凌虽然还拥有对虎牙的控制权,但交给腾讯,是迟早的事。
在国内,腾讯在游戏行业具有无可匹敌的话语权。所有的热门游戏,腾讯占了一大部分,想做游戏直播,永远得给腾讯跪着。
李学凌的公开表态富有哲学思辨:“不需要天天盯着你的对手,而是要抓住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中,没有一个关系到你的敌人,我最担心的不是腾讯,腾讯能拿我怎么样?”
但事实是,他怎么都绕不开腾讯这座大山。
卖掉虎牙和YY之后,他还有四个产品,分别是直播应用BIGO LIVE、短视频应用Likee、视频社交应用imo,还有小游戏应用HAGO。这些都是在BIGO矩阵下的产品。
这个项目一开始的方向是另一个领域,做一个移动通话应用,富有李学凌的痕迹。但在消耗了数千万美金后,第一个企划变成了虚构,和新加坡的鱼尾狮一样,留在了他的梦里。
普通社交拿捏不好,李学凌便重操文艺社交的旧业。在确定了直播战略后,他们从2015年到2019年,进行了四轮融资和估值的迅速抬高,随即完成欢聚集团对BIGO的收购。
BIGO进行了一场没有敲钟的上市。李学凌发表内部信:“虽然没有敲钟是一个遗憾,但BIGO选择了这条路,是因为看到了更大的未来,这个更伟大的未来足以促使BIGO放弃敲钟的机会。”
这个未来是什么呢?在知乎上的YY离职员工里,老板画大饼是一个被频繁提到的话题。
“我们一直说‘忠义’,也认可提振YY股价的说法,所以当学凌提议(收购)的时候,我们不会争辩。”BIGO总裁胡建强后来在接受《晚点LatePst》采访时,言语中藏着某种妥协。
李学凌早已成为资本运作的好手,他的决策后头,都有一套相似的话术来鼓舞人心。2019年8月14日,李学凌发朋友圈:“终于又拿回im市场的入场券。2012年本来有机会跟qq抢市场,结果移动互联网打乱了节奏。时隔7年,又有一次机会证明自己。”
李学凌一直都在盯着腾讯。
2021年,李学凌的团队在迪拜的哈利法塔,投放了三分钟的广告。在这座全世界最高的塔楼上,播放了BIGO炫目的灯光秀,为了不让这笔钱白白浪费,他们还在《经济学人》开年第一本杂志上投放了一篇软文,提醒读者,BIGO在迪拜所做的壮举。
在李学凌的朋友圈,BIGO成为他All in的标的。而YY已经在2020年彻底翻过一页。
五年前,他在广州海珠区盖了一座楼。这座漂亮的摩天大厦,采用Y字型设计,是当地唯一带有品牌识别度的独特建筑。如今,这个在建建筑,在没有了YY赋予的身份之后,已经说不上像是什么。它举着双臂,朝着某个方向,像是在等待救援,也好像在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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