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震荡到底原因何在 巨擘之争如此来龙去脉

　　中科创业大跳水引发股市震荡 基金的偶像被打破

　　要把整个事情说清楚可能得上溯到去年6月份，当时，嘉实基金管理公司总经理洪磊被迫离职。

　　证券界的人向来是“闷着头发财”的，轻易不会跑到媒体那里说什么。可能是实在太委屈了吧，洪磊忍不住给媒体讲了他被迫离职的前前后后。

　　洪磊这一诉说不要紧，有关新基金的重重黑幕被揭开了一角：基金竟然也参与像亿安科技之类股票的炒作？坚持正确投资理念如洪磊者会在基金管理公司内遭到排挤？

　　在此之前，基金被认为是股票市场重要的一支健康力量，被多种优惠政策“积极扶持”着，“超常规发展”着。

　　事隔数月，《财经》杂志在去年10月号发表《基金黑幕》，这篇文章完全打破了基金的偶像。该文以翔实的资料为基础，全面分析了基金存在的种种问题，打破了罩在基金头上的光环。

　　紧接着，全体基金联袂发表《严正声明》，夸自己是最好的，同时还表示要向《财经》杂志“讨说法”，《财经》杂志面临着空前的压力。

　　吴敬琏就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的。

　　10月底，他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表示了对基金、乃至于整个股票市场的种种不正常表现的忧虑。同时，他接受本报采访，发出了“股市不能黑”的呼吁。

　　吴敬琏的呼吁起到了正本清源的作用，被扭曲的是非终于摆正了。

　　去年底今年初，在由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栏目举办的“中国年度经济人物”评选中，吴敬琏以最高票数当选。举办方认为，吴的当选是因为两件事：在2000年上半年里狂炒网络股，吴敬琏站出来明确表示，发展新经济不可能通过炒网络股来实现。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在下半年站出来呼吁股市不能黑。

　　吴敬琏这样猜测自己当选的原因：“我想作为一个经济学家，应该要处处关心最大多数人的利益。也许今年我有一些工作让他们感觉到是代表了他们的利益，代表了他们的呼声。”

　　更大的股市黑幕摆了出来

　　就在吴敬琏呼吁要规范地发展股市的同时，一个叫“中科创业”的股票东窗事发。

　　从去年12月25日开始，中科创业连连跌停，竟然一口气来了9个跌停板。随后，大跌风蔓延到包括“中西药业”、“岁宝热电”、“莱钢股份”等在内的整个“中科系”。不久，包括亿安科技在内的其他一些著名庄股也都纷纷跳水。

　　这时，中科创业的“庄家”吕梁开始像祥林嫂一样地向媒体介绍他是如何坐庄的。曾经是文学青年的吕梁把自己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从他的口里，我们知道了他的合作者朱焕良事先收集了康达尔(中科创业的前身)流通筹码的90%以上；吕梁做中科创业以及其他相关股票所动用的资金超过30亿元，涉及到的大大小小的机构有数十家；仅仅从一个中科创业上，朱焕良就捞到了至少4亿港币，并成功地把这笔钱偷运至香港。

　　以上所列每一项都是违法行为，是为《证券法》或《刑法》所禁止的。

　　显然，吕梁所动用的数十亿元资金有相当一部分是从银行通过股票抵押贷来的，这勾起人们对金融危机的回忆。两年前，我们虽然躲过了那一劫，但是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如果银行的钱大量涌入股市，当股市泡沫破灭的时候，银行岂不是要被套在里面？在银行被套资金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不就会爆发金融危机吗？

　　已经公布的数据是，截至去年年底，通过沪市做的股票抵押贷款数额为1600多亿元。如果深市也是这个水平的话，银行资金通过抵押贷款共有大约3000亿元流入股市。这个数字占到总流通市值2万亿的15%，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也很难让人忽视。所幸的是，大部分用于抵押的证券都是非流通股。虽然，就目前这个水平，就算股市崩盘了，也不至于就立马把银行拉下水，但也应该注意防患于未然。

　　媒体也开始介入

　　1月9日和10日，中国证监会宣布调查亿安科技和中科创业。虽然，对于亿安科技来说，这样的调查来得太晚了————它在半年多以前成为中国股票史上第一个超过100元的股票，任何一个稍有点股票常识的人都会注意到，它的价格被严重操纵了。但是，这种规范的努力还是值得赞赏的。

　　1月13日，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做了一个题目为《感受吴敬琏》的节目，主要是介绍吴的经历、生活等方面，附带着也谈了一些与经济有关的话题，在回答问题时，吴再次抨击了股市中的一些不正常现状，其中包括后来被揪住不放的“全民炒股”。

　　1月14日，吴敬琏再次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中，在这次节目中，有“中国股市甚至连赌场都不如”的说法。

　　1月15日，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闭幕。这次会议上传出了要对股票市场加强监管和规范的声音。另外，还传出了被排挤的洪磊将会出任证监会基金管理部门副主任的说法。这被认为是高层肯定了《财经》杂志对基金的批评，暗示要对基金的活动进行规范和监管。估计可能是在听到什么风声后，一些违规资金开始撤离股市，当天股市出现大跌。有媒体开始站出来暗指吴敬琏的言论导致了股市的大跌。

　　在一个流通市值2万亿的市场中，股市每下跌一个百分点，就会有200亿元的财富消失了。这200亿的每一元钱背后都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受损者，其中包括“庄家”，也不乏普通投资人。而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一些人开始反感吴敬琏了，网上开始出现攻击甚至谩骂吴敬琏的帖子。

　　其后，吴敬琏不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只有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在春节期间重播了《感受吴敬琏》。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说，重播这个节目也没有别的考虑，只是因为在春节期间该栏目没制作新节目，觉得这个节目的反应还不错，就把它再播了一次，如此而已。

　　接近吴敬琏的人向记者透露，这期间吴的其他工作特别多，没有精力再介入更多的讨论。但是，有人不干了，表示要跟吴“商榷”，最先出面的有经济学家董辅?和《证券市场周刊》。

　　吴敬琏是怎么当上靶子的

　　《证券市场周刊》在1月20日发表了一篇题为《股市的花样年华还有多远？》的文章，分析了吴敬琏的一些看法。文章本身的语气是平和的。该文的最后附上了九个比较尖锐的问题，给人以向吴敬琏发难的感觉。

　　据该文作者介绍，他们并没有向吴敬琏发难的意思。九个问题本来是采访提纲，因吴拒绝接受采访，由于出版周期等原因，就把提纲公布了。

　　但是，这样一个事情就被媒体炒成一个“吴敬琏与《证券市场周刊》交锋震荡股市”的节目。

　　由于《证券市场周刊》和《财经》杂志同属于一个单位，这就出现了一个很好玩的结果：同一单位下的不同媒体在争论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另外类似的一个例子发生在新华社。2月6日，新华社发表了《奇怪的郑百文重组现象》一文，力主规范市场，从郑百文开刀，让它下课。

　　两天后，新华网上又发布了一篇《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文章，给投资者打气。

　　港报纷纷传言这篇文章是监管部门授意的作品，但是，监管部门不承认这样的说法。关于这篇文章出台的背景，记者从不同的渠道得到了不同的答案，既然证监会对媒体有了正式的回答，我们就以它为准吧。

　　去年春节过后，甫一开市就是一场由高科技股、网络股领头的波澜壮阔大行情。这样的故事今年没能重演。上一周，前四天股市连续都是跌，跌幅近6%，2000点的所谓“心理关口”一触即溃。按总市值2万亿元计算，投资人在那四天里共损失了1200亿元。

　　到了第五天，三大证券报联袂发表新华网的《风物长宜放眼量》，算是把跌势给拦住了。

　　问题是，如果这篇稿子代表官方意见，那么证监会就面临着新的“政策市”的指责；如果不代表官方意见，随便一个媒体记者的观点，就对股市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这种行为是否也应列入“规范”之列？

　　上周末，包括厉以宁、董辅?等在内的五名经济学家联袂举行恳谈会，在四五十名记者面前数落吴敬琏。这些经济学家的看法好像是吴敬琏想叫中国股市关门，吴敬琏没资格谈论中国股市。

　　据吴敬琏的秘书介绍，吴最近一直在忙着为两会准备一个与“十五计划”有关的材料，他没有精力再介入这场关于股市的讨论了。但是，我们希望由吴敬琏引起的这个讨论能够深化下去，并希望这场跨世纪的大讨论能够取得积极的成果：建立一个成熟健康的股票市场。

　　股市应该“软着陆”

　　上周末，五位经济学家在京举行媒体恳谈会，谈来谈去，主要是批评另外一个经济学家：吴敬琏。抛开种种的言枪词剑，我们会发现，这些经济学家们争论的焦点问题是，目前的股市是否存在“泡沫”，应该怎样看待脱离上市公司基本面的“炒股”。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相互关联的：如果股票的价格能反映上市公司的基本面，如果没有“炒股”，投资者买股票是用来投资，是为了分享上市公司成长所带来的利润，而不是为了博取股票市场的价差，“泡沫”也就无从谈起了。

　　在2000年里，投资人上缴印花税与券商佣金之和超过900亿元(其中印花税为489.5亿元)，而1000多家上市公司在这一年里为投资人带来的全部利润不足800亿元。考虑到目前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还不是非常规范，这800亿元可能还包含了不少的水分；而且，绝大多数上市公司是不向投资人分配现金的，估计投资人从上市公司拿到的全部现金不会超过100亿元。

　　有谁会用900亿元的付出去获得800亿元的收益————其中能真正兑现的不超过100亿元？

　　“无利不起早”，那么多投资人起早贪黑、提心吊胆、兢兢业业地在股市里混，当然不会干拿900亿换100亿的傻事情，他们要赚钱。

　　上市公司成长所带来的财富还不够缴手续费，投资人想赚钱只有两个途径：其一，你赚我的，我赚你的；其二，让股票市场自身生钱，让整个市场增值，在一个做大了的蛋糕里，大家都能占更多的份额。

　　路径一显然是一个“零和游戏”；路径二就是“庄家吕梁”所谓的“虚数”，也就是经济学家所谓的“泡沫”。

　　一个不断产生“虚数”、“泡沫”的市场是所有参与者都能获得好处的市场：庄家吃肉，散户也能喝着汤，所有人都能挣着钱。

　　我们设想一种游戏：5000万人围一个圈，大家“炒”一个苹果，每一个人都以比上家多1元的价格买这个苹果，苹果每转一圈，每个人就都能赚到1元钱。只要这个游戏的链条不断，每一个参与者都能从中挣到钱。问题是，每转一圈，苹果的价格就增加5000万元，其中包含着大量的“泡沫”，这样的链条如何能不断？接着最后一棒的人就活该自己倒霉了。

　　吕梁说自己是“善庄”，因为跟着他炒股票的人都挣钱了———当然是在东窗事发之前。如果他真如他所言，那么他充其量不过是我们在上面所描述的游戏的倡导者而已，在游戏链条没有中断的时候，他好像是所谓的“善庄”；一旦有人退出游戏，链条中断，会出现价值回归，接着最后一棒的人承担所有的损失。对于所有参与这个游戏的人来说，赚钱者赚到的钱等于赔钱者赔的钱，这不还是一个“零和游戏”？

　　如果我们把股市简约地看成是一支股票的话，那么，我们已经能看出这支股票已经有了“中科创业”的影子：1999年5月18日，沪市收盘指数是1059.87点。其后，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股市出现了媒体所谓的“井喷”行情，大涨特涨；半年后，又来了一次网络股潮，股指又开始大涨，没用多久，股指就顺利实现翻番，跑到了2100点之上。

　　与此同时，上市公司业绩的提高几乎可以省略不计。

　　这种脱离了基本面的上涨产生了相当的泡沫。

　　有了泡沫最好的办法是主动挤压，否则问题会越积越严重，最后会导致股市大崩盘甚至全面的金融危机。问题是，要挤压泡沫会产生相应的损失，这部分损失应该由谁来承担？

　　目前沪深两市的平均市盈率大约为60倍，考虑到银行利率、国际资本市场的平均水平以及上市公司的成长性等因素，一般认为，20倍上下的市盈率是正常的。按照这样的算法，我们的股市应该跌去66%。目前股市的流通市值为2万亿，其66%就是1.3万亿元，按照5000万投资人计算，人均损失2.6万元。考虑到政府在以往的上涨中扮演过角色，考虑到这个市场除了所谓的“庄家”和“大鳄”之外，还有不少低收入者甚至下岗工人，完全要他们承担这部分损失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

　　挤压泡沫是一个系统工程，应该在充分考虑各方面利益的基础上，实现“软着陆”。

　　短期而言，马上可以做的就是从总体上降低股票交易印花税和券商佣金水平。我们现在的交易税水平偏高，而且不论赢利还是亏损，都按同样的比例征收。

　　在上市公司总利润不超过800亿元的水平下，交易税似乎不应该超过100亿元，这样算来，如果不考虑成交量的变化的话，交易税好像有4倍以上的降低空间。

　　在交易税的整体水平下降之后，还应该实行累进制：对亏损者不征税，对获利越多的人征收越高的税。

　　券商佣金本来就有降价的空间，从保护投资者利益的角度出发，政府似乎规定一个上限就可以了，让券商在竞争中确定自己的佣金价格。

　　另外可以考虑的是回购国有股和社会法人股。如果回购计划能得以平稳实施，不但有助于大大提高每股赢利水平、降低市盈率水平，而且会使上市公司建立更合理、更科学的公司治理结构，从而增强上市公司的竞争力，提高公司盈利水平。

　　规范上市公司行为是让投资者建立信心的一个必要途径。可以考虑颁布类似《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投资者权益保护法》，成立类似“消费者协会”的“投资者协会”，以切实保护投资者利益。

　　在市场监管方面可以从“股票实名制”做起，以期更好地监督和打击目前市场上广泛存在的“对敲”、“做庄”等行为；建立更严格、更合理的交易信息披露制度，从而避免操纵股价的行为，保护中小投资人的利益。而从长计议又从现在做起，建立合理的股市退出机制，不用政府(数亿纳税人)和银行(股市内外的储蓄者)的钱死保垃圾股，也是在更大范围内维护社会公正的必要举措。

　　对上市公司或争取上市的公司来说，股市是一个筹集资金、配置资源的场所，而能否有效、迅速地筹集资金、配置资源是决定企业发展的一个关键因素。因此，能否建立一个成熟、健康的股市，对于增强股民和持币观望的潜在股民的信心而吸引投资入市，对于提高我国企业的竞争力具有重大的意义。

　　按照成熟国家的经验，股票市场是各类养老基金、社保基金的主要投资场所。仅从这个意义上说，股票市场也和我们每一个人都休戚相关。中国的股票市场是否成熟和健康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未来的医疗条件和养老水平。

　　如果通过这次讨论，能有助于各界都为规范和发展这个市场出力，顺利实现“软着陆”，那就是投资者的幸事，也是上市公司的幸事，还是我们每个人的幸事。(陈涛)《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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