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富证券变形记 德隆垂直操控金融机构典型案例

　　本报记者 翁海华

　　上海报道

　　当德隆系列刑诉案件的审判大幕徐徐拉开，很多人并没有特别留意中富证券这个“小角色”。

　　相比于德恒案非法吸收公众存款208亿，2005年8月29日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的中富案涉案仅7.91亿。但记者得到的大量证据显示，它同样见证了德隆从所谓混业理想一步步身陷委托理财泥沼，直至走向犯罪的全景。

　　解密友联

　　德恒案的审判显示，2001年新疆金新信托出现41亿元资金窟窿后，唐万新在2002年初，开始直接管理上海友联，并成立友联执行委员会，全面管理德隆旗下的金融企业。

　　其最初的用意在于：一、负责具体的日常管理和指挥工作；二、负责对金融机构收购、兼并的策划和操作；三、负责对已收购、兼并金融机构具体业务(主要指以委托

理财为名开展的融资活动)进行管理；四、对已收购、兼并金融机构委派人员，以达到控制目的。

　　友联2003年初的一份材料显示，当时友联的执委会成员共有10名，分别为唐万新、张业光、王宏、唐万川、黄平、王海秦、赵戈飞、李强、李向春和郑荣新。

　　以上10位执委分工明确。

　　首先按部门主管分：唐万新负责友联的管理工作，张业光主管客户管理总部，王宏主管金融产品总部，唐万川主管行业研究中心和证券投资管理总部，同时和赵戈飞共同主管财务管理总部和稽核管理总部，王海秦主管风险管理总部，赵戈飞主管行政管理部和法律部，李强主管战略管理总部，郑荣新主管投资管理总部。

　　其次按行业分，张业光分管证券业务，王宏分管信托业务，王宏和王海秦共同分管银行业，唐万川分管基金和期货业务，黄平分管保险业务，赵戈飞分管租赁业务，郑荣新分管资产管理业务。

　　但是其所谓混业，在现实中更为“简单直接”，即主抓委托理财和证券投资，两条线泾渭分明——前者，通过委托理财不断获得新的资金，以维系德隆不断绷紧的资金链，而后者，不断为德隆老三股护盘。

　　在唐万新的安排下，前者由执委张业光负责，后者由唐万川领导。

　　在唐万新看来，尽管当时德隆还不具备金融混业资格，但友联可以通过产品设计弥补这一缺陷，实际行使金融混业业务，一旦时机成熟，友联就转身为金融控股公司。

　　可处于分业监管政策体制下，德隆的混业产品始终没有走远。事实上，在当时的环境下，德隆的混业理念根本无法完成。比如友联曾设计过一种方式，就是将德隆旗下的金融产品放在一起，向外推荐时一并介绍。“但这方法也行不通，不久银监会就发现了，这种业务方式立即被叫停。”友联一位高层说。

　　2003年3月1日，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时间，这一天，友联宣布正式开始混业经营。友联当天的《金融工作会议纪要》的主要内容就是：“混业经营正式进入操作阶段。”

　　会上，唐万新正式宣布友联经过一年的准备工作，混业经营将正式进入操作阶段。并要求友联各部门、各金融机构做好全年的理财计划工作，实行理财费用集中管理，建立资金调剂中心。并且每月召开一次月度经营分析会(由友联战略部、财务部负责执行)。

　　唐万新强调，各金融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也要认真做好市场营销工作，要求每个负责人都要以高级客户经理身份管理好几个客户。

　　也就是在这次会议之上，唐万新同时强调，委托理财计划已经下达到各个金融机构，“实行按月考核、严格执行。”

　　但是，对于德隆来说，此时的短期资金压力，已远远超出了对长远金融服务的抱负。

　　将危机带入中富

　　2001年之后，德隆委托理财客户回头率一路下滑，最甚时从97%下降到3%。

　　就在3月初唐万新高举金融混业旗帜不久，4月份，一场席卷全国性的非典不期而至，“当时的很多工作都暂停，包括混业。”而后，唐万平又重病，6月，唐母被发现身患晚期肝癌，7月，唐母并发脑溢血突然去世。

　　那段时间，唐万新始终不在工作状态，回新疆休养了很长时间。一直到8月唐万新才重回上海，恢复工作已经是9月份了。

　　此时，德隆危机已经一触即发。

　　这一点也可以从当年证券公司规定的委托理财固定收益变化上看出端倪。

　　在2003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德隆对委托理财开出的保底收益上限为8%，但到当年的10月份，这个上限就被突破，最后两个月，保底收益可以达到10%，而到了2004年初，这个数字就变成12%，甚至更高。

　　也正是在此前后，德隆酝酿进入中富。

　　成立于1999年12月的中富证券，在原海南中商期货交易所基础上改组而成，当时的注册资本8000万，大股东为海南信孚投资有限公司、海南合众有限公司和中国高新轻纺投资有限公司等。

　　2001年11月，中富证券与温州信托签署吸收证券资产入股框架协议，同时增资扩股至5.1亿。2002年1月，中富证券增资扩股获得证监会批复后迁址上海。在2002年增资后，中融创新和金飞民航成为并列第一大股东，此后中融创新和金飞民航分别收购其他几家股东的股权，变成中融创新占54%左右，金飞民航占36%，而温州国投占10%左右。

　　按照唐万新的讯问笔录，2003年8月份，德隆以德恒证券(一说是昆明商业银行)从原先的大股东中融创新手中接过了中富，并使其成为德隆在2003年后期的重要融资工具。

　　唐万新在接受公安机关的问讯时直言，收购中富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通过开展约定的保底收益的委托理财业务来吸收资金，以解决友联面临的挤兑危机。

　　按照唐万新的表述，收购中富证券，看中的是中富的营业部大部分分布在经济发达地区，这对于德隆日后开展理财活动将非常有利。

　　收购后，唐万新当即委派彭军担任中富的总裁助理，主要工作就是开展委托理财业务。当时唐万新就对彭军下达了2003年必须完成6亿委托理财的指标——此前，中富证券并没有开展委托理财业务。

　　彭到中富后，立即部署13家营业部有针对性地开展委托理财业务的培训。

　　2003年9月，中富证券即全面开展委托理财业务。资料显示，9月份中富的委托理财资金为440万，10月份为1120万，12月份达到2375万元。

　　但到年底，6亿的指标还是没有完成。

　　而这时，整个德隆的资金已更为紧张。唐万新的询问笔录显示，特别是在2003年10月份以后，(德隆下属)各金融机构几乎不进新资金了，不得已，唐万新自己也变成了融资员——2003年11月17日，他本人出面从华安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融资3300万元。

　　2003年年底，唐万新免去彭军的职务。到第二年的1月1日，唐万新委派申尔任中富证券的董事长，楼群担任副总，同时下达了2004年全年融资30亿的指标。

　　为此，中富证券不得不提出了全员营销的概念——此为中富证券委托理财的第二个阶段。

　　申尔在公安的询问笔录中称，在2004年1月初的有友联执委以及金融机构老总参加的会议上，张业光向中富布置了30亿的任务。当时楼群提出可能完不成任务，张业光称，有什么困难会后再商量，先做了再说。

　　可见，此时的德隆在资金上已经是捉襟见肘，急于拆东墙补西墙。

　　随后，楼群按照友联的意志，在中富内部布置任务，部门经理完成1000万，一般员工必须完成100万。

　　而据其他员工的笔录，楼群自己也有几个亿的任务(一说是10亿)，完不成楼自己也下岗。另外，北京营业部的任务是4个亿，上海营业部为3个亿，其他一般的营业部为2个亿。

　　此后，中富进入疯狂理财阶段，2月份的理财金额达到7290万，而3月份就猛增到2.69亿，即使是德隆危机已经爆发的4月份，中富也融资了1.97亿。

　　而为了提高职员操作的积极性，中富证券还提高了员工的佣金，其上限从原来的千分之六一下子上升到千分之十六。

　　以北京营业部为例，在2003年吸收委托理财资金500万，而在2004年1月到4月间，共完成委托理财资金2.52亿。而这共2.57亿的资金大部分购买了老三股。

　　中富最后一笔资金是北京营业部从北京通用燃气股份吸收的1个亿，时间为4月28日。此时，德隆已经事发。

　　“垂直”操控

　　从法律上看，德隆曲线进入金融机构，并没有直接的控制权，那它又是如何操纵机构的？

　　证据显示，其杀手锏是所谓的“垂直管理”。

　　根据唐万新的有关供述，接手中富后，其主要分两步对其加强控制，一是首先在人事安排上达到对中富的控制，二是争取其他股东将公司表决权委托给德隆。

　　比如，唐万新派往中富的彭军，名义上担任中富的总裁助理，实际行使的却是总经理的权限。彭就任后，相继又介绍了王立宇、王永东、郭雷和朱悦通等人到中富。

　　如王立宇在指导中富营业部的委托理财培训后，任职于中富证券资产管理部，其职责是专门对公司的资产管理进行登记上报，王立宇也出自金新信托。

　　另外，上述和王一起加入中富的王永东和朱悦通则在证券投资部担任相关职务。

　　当时中富证券资产管理业务的操作流程是，首先业务员拉来客户后，先报营业部，再报到资产管理部(即王立宇处)，后由王报给资产管理部的总经理(前期为陈军，后为李刚)，陈军同意后，再报给营业部，然后签定相应的合同。

　　而中富的委托理财业务由上海友联直接管理。当时彭军直接向友联的张业光汇报。后来，唐万新又让楼群负责委托理财的事情，也是由张业光垂直领导，而当时中富证券的董事长申尔，按规定只负责行政以及后勤管理，对委托理财并不过问。

　　而张业光为当时友联的执委之一，负责德隆整体的委托理财融资业务。

　　同时，王立宇每天将中富证券委托理财的最新情况上报给友联的王恩奎，王恩奎负责统计德隆下属证券、信托公司每天的委托理财数据，“当时规定，各关联证券、信托公司每天必须专门将委托理财资金数及即将到期的委托理财资金数额上报友联的王恩奎，再由王恩奎将相关数据上报给友联每天召开的头寸会。”

　　上述数据一方面提供给张业光，让其安排后续的委托理财工作。另一方面，由唐万新、唐万川以及董公元等根据情况决定资金的分配，但基本上由唐万新“一支笔”决定。实际上，到后期“头寸会”变成了“救火会”，主要安排新进资金如何兑付的问题。

　　与此同时，唐万新还通过另一条线管理着中富证券的证券投资部。

　　事实上，在友联内部，关于证券投资的业务都由唐万川和董公元负责，同时唐万川根据需要向旗下的证券、信托公司委派证券投资人员(即操盘手)。

　　操盘手则根据友联的指令，对公司的帐户执行相应的操作。

　　根据董公元的讯问笔录，早先的1999年，德隆的证券投资由金新信托投资部专门负责，当时的操盘手即为董公元，董直接归唐万川领导。

　　2003年9月后，这块业务由当时成立的中企东方资产管理公司证券投资研究部具体实施操纵。这时，操盘手除了董公元之外，还有中富证券投资部的王永东和王佩，恒信证券投资部的李睿，德恒证券投资部的王维刚和顾熙等人。

　　具体的操作过程是，由唐万川直接下令董公元，再由董公元下令证券公司的操盘手，从而完成实际的垂直管理，而证券、信托公司的负责人亦不过问。

　　而客户在将资金委托给中富证券之后，自己的帐户就没有办法再进行操作。

　　根据中富证券投资部俞佳的笔录，客户将资金委托给中富之后，客户的资金帐户就会给中富的证券投资部屏蔽掉，并将密码改成统一的密码，而且连下属营业部也无法看到客户资金帐户内的情况。

　　在屏蔽客户的帐户后，证券投资部的王永东(后是王佩)就按照友联的指令买进相应老三股(即新疆屯河、湘火炬(资讯 行情 论坛)和合金投资(资讯 行情 论坛))。此后，投资部的朱悦通在专门统计后，将各个帐户的情况上报给友联。

　　唐万新一直认为，只要条件成熟，上海友联“只需要转个身”便可成为金融控股公司。但最终，其超过400亿的委托理财规模，压得德隆“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