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征收金融资本税是乌托邦理想
《纽约时报》专栏作者 戴维·布鲁克斯 2014年04月29日
很多人采取左翼的政治立场是因为关怀穷人。但在过去几年里,民主党谈论中产阶级,比谈到穷人的时候要多得多。与此同时,像“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这样的进步政治运动则将运动的热情指向了收入水平处于顶层的1%。进步的电影和书籍也将注意力投向了顶层人的阴谋和寡头统治,而不像《愤怒的葡萄》(Grapes of Wrath)或《另一半人怎样生活》(How the Other Half Lives)那样的故事,去反映底层生活。
这很自然。现代的左派是由聪明的专业人士领导的——学术界、活动人士、媒体人、艺术家,等等——他们往往生活在沿海城市及其周边。
如果你是一名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专业人士,你能亲身体验到不平等。然而你最强烈地感受到的不平等并不是向下的、面对穷人的,而是向上的、面对富人的。
你参加筹款会或学校典礼时,身边总会出现对冲基金经理或者做私募投资的人。你能在派对上得到更多关注,但你的整个公寓只相当于他们家的餐厅那么大。你只能勉强交上学费,可是他们的孩子周末能去滑雪。你要在邮局排队,可是他们可以派人替自己排队。
你能亲眼见到位于塔尖的人收入暴增。让人更加难受的是,你必须要一天又一天地巴结那些富豪和他们的基金会,才能为你的研究、展览或钟爱的事业筹到钱。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曾形容过的那种阶级冲突方兴未艾:让那些富有文化资本的人,对抗那些富有金融资本的人。
现在托马·皮克提(Thomas Piketty)加入了这团混战。他的著作《二十一世纪资本论》(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提出,不平等的首要因素并不是人力资本的差异,而是金融资本的差异。年轻时尚的专业人士为孩子们提供各种便利,让他们进入有竞争力的大学,并不会加剧不平等。造成不平等的是对冲基金大鳄。当然,这本书一定会掀起一股堪比当年披头士乐队的热潮。
这本书很棒也很有趣,但也有相当明显的缺憾。尽管经济学家十分不善于预测未来,但是皮克提还是对未来的一个世纪做出了多个理由充分的猜测。
皮克提预言,未来一个世纪的经济增长会保持在低位,尽管似乎有望出现很多创新。他预测,资本回报会很高,但随着供应的增多,回报率会下降。他预测,家庭财富将会更集中,虽然过去拥有大量财富的家族会散财,像盖茨(Gates)这样的家庭会捐出很多财产。书中谈论人时,通常都会被当做集合,并没有对个人选择有多少讨论。
但作者自己承认的这些缺憾却没有受到重视,而他的政策主张也完全符合目标读者群的口味。那些强调金融资本的不平等,而不是人力资本的不平等的人的问题在于,到目前为止他们描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但并没有提出解决它的方法。现在他们有了想法:在全球征收财富税。皮克提提出,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政府,或者至少大国的政府,要联合起来,查清全世界所有的巨额财富,并以累进税制对资本征税。
皮克提不愿提高所得税,虽然生活蒸蒸日上的专业人士有很多收入;他希望对投资资本征税,而专业人士可没有足够的投资资本。设想一下,如果那些金融从业者要卖掉几所闲置的公寓才能弄到流动资产去缴税,纽约曼哈顿或旧金山湾区的房地产市场会发生什么。设想一下,美术作品的价格会降低多少。设想一下,上层阶级会平等多少。
就连皮克提也明白,全球财富税在政治上只是乌托邦一般的想象。即使左翼信以为真,他们到头来也无法如愿以偿。但在当前的热潮下,这种设想却被接受了。
这是一个让进步人士发现自己的世界观和议程的时刻。这一举动为我们中间派,以及政治立场偏右的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机遇。首先要承认,财富的集中是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即使遗产税的征收力度得到加强。
其次,要强调一种与之相反的议程:要对增长、储蓄和投资给予回报,而不是像皮克提那样,对它们进行惩罚。支持累进的消费税,而不是资本税。第三,要强调经过历史经验证实的消除不平等的方式,是通过人力资本领域的变革,提升底层人,而不是打压上层人。简而言之,要靠凝聚共识的扶助,来对抗进步主义的愤怒。
皮克提的书引发的反应,已经成了引人瞩目的文化现象。但其中阐述的更多是受教育阶层当中的阶级对立,而不是真正地扩大机遇。当然,这种视角或许只是我个人的偏见。毕竟谈到文化分析,我和皮克提一样,也是半个马克思主义者。
翻译:王童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