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转向出口以抵消国内经济颓势
中国广州——珠江南岸的这座大型钢铁厂三年多之前就应该关闭了，迷宫一样的生锈槽管和小屋应该已经被推土机推平，大型起重机上的巨大钢爪也应该已经拆卸报废。
但广州钢铁厂还在用陈旧的设施继续生产，为东南亚各地的建设项目冶炼了数百万吨钢材，一直到去年九月，这些上世纪50年代末在毛泽东的指示下修建起来的设施才终于开始关停。即便是现在，该厂还保留了以前6000多名工人的一小部分，继续为国内外市场生产特种钢材；而它的南面有一家新得多的钢厂，那里的高炉正在冶炼等级更高的钢材。
这家老厂最近的经历彰显了中国经济的两重烦恼：近年来它严重依赖建设项目，现在至少暂时又回到了需要用出口来帮助其抵消国内市场疲势的老路上。
周二，中国股市继续下跌，因为市场担忧该国由债务推动的房地产热潮终于开始放缓——而庞大的、占中国经济产出近五分之一的建筑业也随之放缓了增长步伐。人民币贬值则进一步增加了市场对经济的焦虑情绪，因为企业利润可能会遭到挤压。
过去两天，上交所和深交所大公司组成的沪深300指数跌幅逾4.5%，房地产板块的跌幅甚至更大。就在本轮下跌开始前，政府周一宣布房地产价格增速放缓，官方媒体则报道称，银行正在限制或延缓某些类别的房地产贷款。
在市场对房地产行业担忧情绪升温的同时，尽管蓝领工人的工资持续上涨，中国这个冬季的出口量却出现了大幅增加。随着西方经济开始复苏，像吉姆·何(Jim He)这样的管理者再次看到了海外市场的良好前景。吉姆·何是广州西郊的瓷砖制造商佛山市蒙娜丽莎实业有限公司的出口部经理。
“我们的产品大约80%在国内市场销售，最近由于建设项目放缓，国内业务量有所下降，”他说。“我们正在扩大向东南亚和南美洲国家的出口。”
出口增长可能有助于抵消中国整体经济出现的疲软迹象。
汇丰(HSBC)/Markit上周公布的中国2月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初值显示，除去新的出口订单有所增加之外，包括整体商业信心、就业和工业生产在内的其他所有类别都出现了下降。这跟中国一月的经济统计数据相一致：一月除出口较上年同期增加了10.6%之外，大多数数据表现疲软。
但中国的出口增长可能会导致中美贸易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尤其是在11月美国国会中期选举之前。
“随着中国经济放缓，他们的过剩产能会越来越多地涌入美国，”美国联合钢铁工人工会(United Steelworkers union)主席利奥·杰拉德(Leo Gerard)说。“这会波及全美各地，在今年的选举中，产钢区的政客们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政府没有对此采取更多措施。”
中国央行已经开始悄悄助力本国出口。过去一周，它对货币市场进行了严重干预，推动人民币汇率稳步走低，此举令交易者感到不安。
周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继续走低，今年开年以来累计跌幅已达1%，而去年全年则是上扬了3%。原本似乎处于稳步上升通道的人民币汇率已经影响了中国出口产品的竞争力，近期的汇率走低则中断了这种趋势。
上个月出口额的同比增长特别令人惊讶，因为去年同期的出口量已经有所夸大。很多中国公司为了绕开外汇管制，虚增了货物价值，将资金变相引入中国。
但中国政府官员和西方经济学家说，他们认为，自那之后，虚开发票的现象已经逐渐消失。
中国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在最近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不排除个别企业有套利行为。但1月份的出口增长无论是从商品结构、市场结构还是主体结构来看，都是合理和合乎逻辑的。”
在刚刚过去的冬天，中国多个品类的对美出口都持续增长，这包括钢铁、针织服装、橱柜和玩具。中国对欧盟的鞋类和智能手机等商品的出口也出现了增长。
包括广州钢铁厂的产品在内，中国出口的建筑结构性钢材12月份同比增长了18.9%，这是目前可以得到的最新月度数据。在这一领域，最大的进口国是巴哈马。中国公司正在巴哈马建设大型酒店和其他项目。中国对日本、美国和印尼的结构性钢材出口也急剧上升。
尽管出口对于许多中国公司来说非常重要，海外销售的增长并不能完全抵消投资增长放缓造成的影响。由于国有银行系统和监管不严的影子银行系统过去五年来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发放贷款，中国的投资支出已经增长到经济总量的一半。中国的许多工业企业抱怨，之前的过度投资带来的过剩产能目前正在影响其盈利能力。
“由于更多竞争者的加入，订单数量已经减少——只有提供非常有吸引力的价格，我们才能获得订单，但是这实际上给我们的利润率带来了更多压力，”任丘市北方通讯设备有限公司的销售人员汤姆·赵(Tom Zhao)说。该公司位于北京附近，是一家卫星天线制造商。
中国的领导人希望消费支出能够开始取代投资项目。但消费者支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房屋价格持续上涨、或至少能够保值的信念。房产是中产阶级和富裕家庭的主要资产。如果这个信念有任何动摇，中国经济很快会感受到寒意。
周一公布的全国70个城市的调查显示，1月，六个城市的新房价格、13个城市的二手房价格环比下降。其他城市的房价仍然在上涨，但涨幅略低于之前的几个月。例如，在北京，新房价格上个月环比增长了0.4%，而12月份的环比增幅为0.6%。新房价格较一年前仍然上涨了14.7%。
然而房价已经如此之高，以至于首次购房者基本上被市场排除在外。即使是在大城市郊区，一居室的售价也抵得上一名年轻工程师20年的工资总和。由于大学毕业生供过于求，白领的工资一直停滞不前，甚至在减少。
中国的乐观主义者说，建筑施工将会继续，并且可以吸收钢铁领域的产出。该领域的产出过去12年已经增长了10倍，以至于目前世界上一半的铁矿石消耗量来自中国。
华南美国商会(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South China)会长哈利·赛亚丁(Harley Seyedin)说，他上个月开车经过广州郊区时发现，路旁正在施工建设一条八车道公路和一条轻轨线路。
他说，“这些车站最终所在的地方，将出现大量迷你城市。”他补充说，尽管他当时离市中心有1小时车程，“有了这条轻轨，15分钟就能到达广州市中心。”
然而，去年8月以来，钢铁价格一直在不断下滑，虽然速度缓慢。这意味着正在出现供大于求的状况。中国对美国的钢铁出口在去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在同样的水平，但12月同比增长了31%，因为美国的钢铁价格仍然相对较高，与此同时，美国经济开始好转。
美国经济的不断强化让企业更加难以提出反倾销或反补贴的诉讼。企业要想胜诉需要证明自己受到了伤害，而当企业能够盈利时，很难证明这一点。
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主席杰拉德预计，针对中国近期的出口增长，西方可能过一段时间才会采取法律行动。他说，“到那时，大量破坏已经形成。”
Hilda Wang对本文有报道贡献。
翻译：土土、王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