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里的大文章

　　

◎张晓晖

　　中银国际证券金融分析师

　　现居天津金庸先生很有趣，十四部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最后以《鹿鼎记》为收山之作。前十三部小说的主角都是武功盖世、义薄云天的大侠，可 到了《鹿鼎记》，不学无术的韦小宝成了总领黑白两道的人物。可以说，金庸先生的《鹿鼎记》才是一篇大文章。

　　乍一看，韦小宝一无所长：论文，名字里的“小”字是认识的，其他就不认识了；论武，除了下蒙汗药，化尸散，再也不会什么了。可就这样，韦小宝居然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在白道上官至一等鹿鼎公，黑道上成了天地会的总舵主，置下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当不说，还娶了七个如花似玉，很有来头的老婆：公主、郡主、岛主夫人都纳入彀中。官运、财运、桃花运，乖乖不得了！

　　韦小宝的成功源于他特有的权谋哲学：

　　首先，善于摆平衡。在康熙帝与天地会之间，在朝廷各个集团之间，在江湖各个派系之间，善摆平衡的韦小宝自然是左右逢源，顺风顺水。脚踏黑白两道，各色人等都为其所用，各种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

　　其次，利益均沾，不吃独食。出去混，要有混的原则，所谓盗亦有道。抄鳌拜家，和索额图分赃发财；时不时与人赌钱，输个千儿八百不当回事，于是人人说韦爵爷义薄云天，于是就达到了双赢或多赢的境界。现在的集团性腐败，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能利益均沾，清查起来阻力重重不说，一出事儿，为其鸣冤叫屈者大有人在，可谓深得韦小宝之精髓。

　　溜须拍马，吹捧逢迎是韦小宝的拿手好戏，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韦小宝对每个人的性格嗜好了如指掌，对症下药，见人下菜碟的本事登峰造极，所以，康熙帝、天地会总舵主、神龙岛主、平西王吴三桂无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另外，做事情有底线是韦小宝的长处，在不危及个人利益的时候，还是能做到义气当先，他与康熙帝、师傅陈近南、情侣双儿始终保持着很真挚的关系，摆平衡固然使他左右逢源，但到了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又让他左右为难。所以，韦小宝最终选择了退出江湖，携七个老婆和巨额身家隐居起来。

　　总的来说，韦小宝的处世哲学是厚黑学、权谋学，在人治的社会里，显示了充分的威力。在写了十三部小说之后，金庸先生终于把笔触投向了社会性格的一面，写出了一个深谙权谋哲学的小地棍如何爬上权力高端的故事。

　　武侠小说中的韦小宝是可爱的，但真实生活中的韦小宝们很可怕，从“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现实生活中的“摆平”、“搞定”、“不成文的规定”，类似词句充分折射出中国权谋哲学云谲波诡的一面。

　　权谋哲学代代流传，盛行不衰。比如蒋介石，作为旧中国的政治领袖，与青红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政治也有着浓重的帮会色彩；他最喜欢拜把子，换金兰谱，先后与冯玉祥、张学良、阎锡山等不少地方实力头子拜盟兄弟，那个政治玩得跟帮会差不多，不完蛋才怪。

　　权谋哲学从政治渗透到商场、学界乃至各个角落，人们学了太多权谋哲学的诗外功夫，诗内功夫没人做了，做出来的东西都掺了水。

　　市场经济的核心是游戏规则，而人治不讲规则，因为人喜欢随意制订和更改游戏规则，所以人们的脑子都用在人际关系的摆平搞定上，内耗大了，效率低了。韦小宝们的喜剧，恰恰是一个民族的悲剧，是走向现代化的最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