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命与一台电脑

　　

◎张晓晖

　　自由撰稿人，现居天津某院士的手提电脑被抢，数日便告破案，并由此引出关于恢复收容制度的言论，据说要“以好人为本”。这个说法与“以人为本”不大一样。

　　日前，长沙警方调动大量警力，采取多种措施打击城区“两抢一盗”犯罪，并在街 头挂出“打击飞车抢劫者 拒捕的当场击毙”字样的横幅。

　　值得注意的是，网上调查显示，多数人支持院士的意见，支持“拒捕的当场击毙”的也占相当比例。

　　网上舆论谁是谁非不是笔者的论题。笔者想说的是几句题外的话：群体的暴力与个人的权利。群体的暴力倾向是否应该威胁到个人权利？能够肆意侵犯个人权利的群体又会享有怎样的命运？

　　苏格拉底是在雅典的民主投票下被处死的；古

罗马的角斗场上，失败者的命运由看台上的看客们决定，如果失败者的表现还有可取之处，看客们会把大拇指向上指，失败的角斗士就算是捡了条命，如果向下指，那失败者的头颅会当场被大铁锤砸个粉碎。表决的过程绝对民主，一人一票，童叟无欺。

　　我国古代对所谓淫妇的处罚很严酷，家族一般选择沉塘，装进竹笼沉到池塘里淹死；乡里则喜欢更刺激的方式，给淫妇骑木驴，脖子上还挂上一双破鞋，看客都会啐口水，以示自己的正义感和道德感。挂破鞋的传统流传到“文革”期间，另外又加上挂牌子、剃阴阳头、喷气式、站高凳子等方式。

　　在这样的群体暴力下，个人没有起码的生命权、财产权和尊严。

　　运动的时候，总是打倒5%，95%是好的，但几轮运动下来，打倒的就不止5%了，而民族也因此遭受了巨大的灾难，经济上、政治上、文化上、道德人心上。当人们醉心于对5%的打倒、凌辱和践踏的时候，却不知道灾难也在向自己逼近，因为有人以95%的名义今天收拾这个，明天修理那个。最终必然是整个群体的被剥夺。

　　具体而微的个人权利没有保障，整体的权利也不可能得到保障。所以，民主在不适当的时候也会形成暴力，威胁到个人权利，最终影响到民主本身。这就是为什么一向尊崇民主的古罗马最终被凯撒和其养子屋大维的独裁所取代。屋大维被尊为“奥古斯都”（August），意思是独裁者，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后来这个August在英语中代表8月，因为正是在8月，屋大维成了罗马的独裁者。

　　何况，网上调查结果不等于民主表决，仅仅是群体表决而已。因为网上调查只针对能够上网的群体，而不代表有投票权的全体。试想，如果全体奴隶参与对角斗士命运的表决，如果8亿农民参与针对所谓“无业游民”的收容制度表决，结果会怎样？

　　今天，经过对左倾思想的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的宽松、自由与尊严的生活。而群体暴力倾向却是一种毒瘤，它直接危害到文明社会的肌体，使得一个社会丧失法律、理性、宽容。

　　某院士在抗击非典时的大胆无畏令人钦佩不已，但院士毕竟只是个医学专家，他这回恢复收容制度的言论是否过于轻率了？也可能是一时气愤而言辞略显偏激。问题是炒作中的共鸣与喝彩，那个多数人赞同恢复收容制度的网上调查，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格外警惕。

　　“以好人为本”的“好人”，如何界定？谁来界定？有什么权利把“无业游民”引申为犯罪推定？人究竟有没有“无业”的权利？如果“无业”，有没有“游”的权利？退一万步说，即使把“无业游民”等同于“好吃懒做”，人有没有“好吃懒做”的权利？是否因为“好吃懒做”就要受到侵犯？

　　如果再换个位，被抢的不是院士，而是民工，会有这样的声响吗？会不会迅速破案？事实上，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农民工被欠薪，被欺辱，被非法搜身，讨薪而不得。

　　孙志刚以年轻的性命换来了收容制度的终结，如果一台电脑（即使是手提的）又促使收容制度的恢复，那社会的天平会是怎样的倾斜状态呢？社会的良知蜷缩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众生平等，精英不能垄断话语权，群体不能形成暴力，让每个人的权利不受侵犯，这，应该是建立

和谐社会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