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的定价与节约

　　

1975年开始从事微观经济学研究，1985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员。1993年与友人共同创办天则经济研究所。特约撰稿 茅于轼

　　作为消费者，人人都反对涨价。但是作为经济学家就有不同的看法，该涨价而不涨，将有害于全体人民。所以有时候我们赞成涨价，哪怕是得罪了广大读者，听到一片骂声，但还是要讲老实话。

　　我国经济增长举世瞩目，可是增长的质量很差，资源浪费严重，这种增长方式显然是不可持续的。为了使我国经济能够持续发展，必须走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道路。这是有识之士的共同意见。但是用什么方法达到这个目的却有不同的道路。

　　大家希望一方面不要涨价，另一方面又能够节约资源，其办法就是动员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提高对节约资源意义的认识，开展节约资源的宣传，制定节约资源的法规，投资于能够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的工厂。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比如在第十一个五年规划中提出建设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型的社会。国家还制定了许多法规，如制定节能法等，还计划安排新建高效率的发电厂，禁止使用黏土砖建房，兴办生产节能灯泡的工厂等等。这样的措施成千上万，总起来讲就是计划经济的方法。可是我们不得不说，这条路子的问题很多，并不是最有效的路子。

　　什么是最有效的路呢？很简单，就是提高资源的价格，包括水价、

能源(电力、石油、煤炭)价格、土地价格等等。其他的事可以等市场力量自己起作用，解决问题。当然也可以动员各方面的力量加速市场起作用的过程，但是基本上要靠市场和价格的力量，这就是市场经济的方法。可惜这个正确的方法不受欢迎。政府为了迎合百姓，尽量避免资源涨价，走计划经济节约资源的道路。

　　计划经济的方法肯定不如市场经济的方法优越，因为它可能节约了一种资源却造成另一种资源的浪费，总体上得不偿失。

　　从经济学来看，一切有用的资源，除非像空气那样供应无限制，都是有价值的，它的价值就是用价格来表示的。我们不但要节约能源、土地等等，还要节约一切有价值的资源，像劳动、资本、外汇以及各种物质和非物质的产品。为了节约一种资源而多用了另外一种资源，最后结果是好是坏，要看投入的资源价值是不是小于所节约的资源的价值。最后还要算经济账，计划经济节约资源的方法的问题就在于不算经济账，最后有可能得不偿失。

　　我们切莫以为节约就是少用一些。其实节约是用一种不太稀缺的资源替代更为稀缺的资源，如果可以少用一些，为什么原来没有少用，现在可以少用了呢？我们提倡节约已经有几十年了，难道过去提出都没起作用，而现在这次却会起作用？显然事实并非如此，节约的真正意义是因为资源的相对价格起了变化，比如能源涨价，过去用别的资源替代能源不合算，现在能源涨价以后，替代变得合算了。但是替代终究是有限度的，必须适可而止。计划经济节约资源就不能适可而止。不使用价格这种工具，这种替代的限度就定不下来。

　　如果资源的价格不提高，还想叫人们节约，事实上是做不到的。因为资源的低廉价格会鼓励人们更多地使用它。我们提出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已经多年，可是收效不大，原因就在于此，因为我们走进了歧路。

　　今天我们看到各种商品的价格，有的高，有的低，这正确地反映了他们的相对稀缺性。生产得少而需求高的商品，就会有较高的稀缺性，因而也有较高的价格。稀缺性随时随地都在变，因为地球的资源状况在变化，人类掌握的技术在变化，人们的消费习惯在变化，这些都会影响商品的稀缺性。如果稀缺性已经变了而价格不让它变，好像是鸵鸟把头埋在沙漠里来逃避危险，这将造成严重的问题。人类社会必须要有价格，这才能够正确地使用地球上的各种资源，引导科学技术朝着能够减少稀缺性的方向发展。人类能够通过价格的引导，依靠科学技术，来适应变化中的资源条件。许多人错误地以为不动价格也能够适应资源的稀缺性，之所以错误，就是不明白任何一种资源都需要节约，因此节约都是有限度的。怎样的节约能够做到适可而止，就必须依靠各种资源的相对价格。不要设想会有一个不依靠价格的社会。如果有的话，必定是一个经济上混乱的社会，一个浪费的社会，因而也是一个贫困的社会。

　　为什么不愿意提高资源的价格？主要原因可能是怕因为提价而影响群众的生活。这是一种肤浅的看法，生活的好坏不在于价格的高低，而在于资源的合理利用，避免浪费，从而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过低的价格会扭曲资源配置，减少生产的产量，不利于大家

生活质量的提高。更何况富人消耗的资源远远比穷人消耗的多，不论水、电、汽油、土地等都是富人消耗得多，资源的低价格更多地补贴了富人。当然的确也有少数穷人负担不起过渡期的资源涨价，这可以通过提高最低生活保障线的方法解决。

　　还有一种顾虑，怕企业把资源涨价的后果转嫁给消费者。其实，我们需要的正好就是让一切相关人士都知道资源的稀缺性，从而合理使用他们。事实上企业消化涨价的能力是有限的，比如改变工艺过程、选择替代的原料，但总会有一部分消化不了的，要由消费者承担，这很正常。我们不可能设想，资源的价格变了，消费者毫无所知，很显然，消费者也有节约资源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