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勤陷入泥沼难以辩白 疏漏太多引众怒

　　尽管谢百三教授描述自己在看了德勤中文网站之后的感受：“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但记者无意将大家引入一种针对德勤的民族主义情绪。

　　问题的关键在于德勤近期的疏漏太多了，而且它又不愿意对存在的问题做出完整的解释，所以我们只好怀疑作为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在中国的分支机构也存在着道德水准低下，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现象。

　　文/本刊记者 刘亮

　　泥沼中的德勤

　　记者曾多次联系德勤在香港分支机构的新闻发言人陆洁芳女士，希望其能够就近期和德勤有关的一系列事件做出解释。陆女士告诉记者此前他们已经就个别事件做出解释，对于记者的采访，德勤的有关部门正在研究，但截至发稿时为止，德勤也没能给记者提供有价值的答复。

　　德勤在中国正一次又一次陷入难以辩白的尴尬境地。

　　今年9月下旬，国家审计署发布了2004年度16家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业务质量检查结果，公开了 19份审计报告存在失实或疏漏的会计师事务所名单，德勤“榜上有名”。

　　这份报告指出：“1996年以来，安徽某上市公司未经国家税务总局批准，与其全资子公司汇总合并缴纳企业所得税。致使2003年少缴纳企业所得税5910万元，占当期损益的176%。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对该上市公司进行审计，已经查明上述问题，但其注册会计师却未予以指明。”

　　而这之前的8月29日，由于“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所注册的网站中，将中国(包括香港、澳门)列为一个国家，将台湾也列为单独国家，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谢百三向上海黄浦区法院起诉德勤。新浪网财经频道曾为此设有一个名为“谢百三起诉德勤”的专栏，点击率颇高。

　　更为重要的是，根据中国证监会8月初公布的调查结论，2002年以来，科龙电器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顾雏军等人在科龙电器采取虚增收入、少计费用等多种手段，虚增利润，导致该公司所披露的财务报告与事实严重不符。而自2002年7月28日受聘担任科龙电器审计师后，德勤曾为该公司2002至2004年度财务报告出具了审计报告。

　　德勤在中国

　　德勤在中国有着雄心勃勃的发展计划。

　　今年五月，德勤全球首席执行官白礼德(BillG.Parrett)来北京时表示：“按照我们的计划，2015～2020年，德勤中国要成为中国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

　　根据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的排名，在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德勤在中国排名第三。过去几年，德勤在中国业务迅速发展，在中国的审计业务几乎翻了一番。

　　与此同时，德勤和中国的很多政府部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从1993年开始，德勤就作为项目顾问参与财政部制定中国会计准则。德勤同中国国资委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在国有银行改制中，德勤参与中国多家商业银行的改革，包括提供从审计、税务、企业管理咨询到财务咨询等服务。

　　扛着“四大”的招牌，德勤也获得了很多中国投资者的信任，不只是中国企业海外上市，即便是在国内的很多上市公司也聘请德勤为自己做财务审计等业务，以吸引更多的投资者。

　　基于此，德勤在中国制定了自己的“5年计划”。第一个5年计划，在2009年，中国的员工队伍发展到1万人，到2010年，德勤中国要成为中国第二大会计师事务所。而2015～2020年，德勤中国将完成进一步的跨越。

　　与此同时，德勤在中国一直努力成为“地道的中国的会计师事务所”。德勤全球首席执行官白礼德表示，不同地区有不同的企业文化模式。“我不认为把美国或者西欧的模式照搬到中国是很好的做法。”德勤要扎根于中国的文化，实行本土化战略。

　　不过看起来，德勤的本土化策略遇到了麻烦。

　　麻烦来了

　　看到九月份国家审计署公布的存在失实或疏漏的会计师事务所名单之后，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对德勤的行为表示非常不解。她表示，涉及5000万元以上的税案是非常严重的。而且根据披露的细节来看，合并报税需经国家税务总局批准，德勤理应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予以指出。

　　注册会计师朱德峰接受采访时则表示，德勤的行为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法》，根据该法第二十一条的规定，注册会计师执行审计业务出具报告时，不得有“明知委托人的会计报表的重要事项有不实的内容，而不予指明”的行为。就这起案例而言，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很可能处在重大过失与欺诈之间的地带，而这又经常被西方法律界称为“推定欺诈”。

　　朱德峰还指出，该法第四十二条还规定“会计师事务所违反本法规定，给委托人、其他利害关系人造成损失的，应当依法承担赔偿责任”。

　　针对这一事件，德勤方面9月29日表示，已经积极配合审计署和财政部对德勤某前客户2003年年度会计报表审计情况的检查，尊重并接受审计署、财政部已作出的检查处理意见。

　　真正让德勤踏入泥沼的是“科龙事件。”

　　公开资料显示，德勤在担任科龙电器审计工作期间，在科龙电器2002和2004年度会计报表中，德勤出具了保留意见审计报告，2003年度出具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

　　朱德峰告诉记者，在2002年之前是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为科龙电器做审计工作，大陆及香港地区的安达信并入普华永道之后，普华永道并没有接手科龙电器的审计，而是审慎地退出了科龙电器，这之后德勤才开始负责科龙电器审计工作。此前由于已经有很多关于格林柯尔的争议，德勤理应更加审慎地对待科龙电器，不过现在看起来德勤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并没有体现出其应该具备的过硬的专业经验和严谨的职业操守。

　　朱德峰介绍，按照现行会计准则，会计师事务所给上市公司出具的审计报告共分四种，即“无保留意见、保留意见、无法表示意见和否定意见。”

　　德勤为科龙电器两次披露的2002年度会计报表都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但德勤出具的保留意见与中国证监会调查所发现的虚增收入、少计费用等并不明确相关，详细情况还有待具体调查结果公布后分析。

　　德勤为科龙电器2003年度会计报表出具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这就意味着德勤认为科龙电器的会计报表是符合国家颁布的企业会计准则和相关会计制度的规定，在所有重大方面公允反映了科龙电器的财务状况、经营成果和现金流量。

　　对于科龙电器的2004年度会计报表，朱德峰认为，德勤因科龙电器有关收入与销售退回的审计范围受到限制，而出具了保留意见审计报告。但这与因科龙电器会计报表披露的不符合国家颁布的企业会计准则而出具保留意见审计报告有本质区别。

　　而且出具保留意见审计报告举措的本身也意味着德勤认为除有关事项外，科龙电器2004年度会计报表就其整体而言仍然是公允的，否则就需要出具否定意见或无法表示意见审计报告了。

　　根据证监会的有关规定，注册会计师不得在明知公司财务报告严重不合法、不公允，或在未实施必要的审计程序，未取得必要的审计证据情况下，以审计范围受到限制为由，发表不恰当的审计意见。

　　这也就意味着，德勤的审计报告均受到了质疑。2002年的审计意见可以等“详细情况还有待具体调查结果公布后再分析”；2003年的审计意见，根据现在公开的资料来看，德勤也可以推说是“失误”；但2004年的审计报告存在的问题德勤却无从推脱。

　　很多人都知道，根据科龙电器的年报披露，在顾雏军2001年底入主之后的2002年即扭亏为盈。而根据中国证监会披露的“2002年以来，科龙电器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顾雏军等人对科龙电器采取虚增收入、少计费用等多种手段，虚增利润，导致该公司所披露的财务报告与事实严重不符，涉嫌构成未按有关规定披露信息、所披露信息有虚假记载及有重大遗漏等多项违反《证券法》有关规定的行为。”以及相关的财务分析，科龙电器2002年即扭亏为盈被认为是大幅拉高收购当年费用形成巨亏后的产物。

　　而对科龙电器1999年、2000年、2001年的财务状况进行比较还原，可以发现科龙电器2002年和2003年的净利润并没有好转。虽然科龙电器2004年的年报是亏损的，但年报中仍然涉嫌通过虚构收入和虚减成本的手段增加利润。

　　业内人士分析，当德勤决定不担任科龙审计机构时，可能意识到了风险。公开资料显示，科龙电器于今年5月11日接到德勤决定退出审计的通知，而中国证监会进驻调查科龙电器的时间是在4月份。

　　无力的辩白

　　在中国证监会公布对科龙电器的调查结论后，8月3日，科龙电器前审计师——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短短两句话对“科龙事件”作了回应：“德勤一直在全力协助证监会的调查。鉴于调查仍在进行之中，目前不适宜进行任何细节的讨论。”

　　看起来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之后，德勤仍然不愿意对此做出细节的讨论。

　　某业内专家在接受采访时指出，德勤若进一步从专业角度解释自己的审计完全合规，结果可能是引起更大的争论，暴露更多的问题；而退一步承认自己在审计上有问题，则不但可能面临赔偿，还将名誉扫地，引起更大的震动。德勤目前是进退两难。

　　中国证监会新闻处处长刘辅华告诉记者，中国证监会关于科龙事件的调查已经结束，已经交相应的司法机关对相关责任进行认定，德勤在科龙事件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也应由相关的司法部门来认定，具体的细节他们也并不掌握。

　　据了解，2004年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为科龙电器出具的A股市场的审计报告和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事务所为科龙电器出具的H股市场的审计报告合计收费是550万元港币，远高于同期格力、美的等企业用于类似审计所支付的费用。

　　“高收费即意味着高品质，事实证明，德勤并没有提供与其高额收费相符的高品质审计，也没有为投资者提供公正客观的审计服务。”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从专业的角度来分析，我认为德勤在专业领域的水准是不存在问题的，不可能存在无法是胜任相关审计工作的问题。德勤辜负了大家的期待。有理由怀疑德勤在中国的分支机构也存在着道德水准低下，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现象。”

　　谢百三怒告德勤

　　德勤会计师事务所是一家以邦联形式(合伙人制)遍布全球的大型会计师事务所，以法人为单位单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德勤在中国大陆的分支机构名为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在香港的分支机构名为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事务所，主要从事为企业和投资者提供会计、审计、税务及商业咨询服务。

　　今年7月，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谢百三了解到德勤华永事务所注册的网站选择“国家”一栏中，对中国(包括香港、澳门等)，使用简体汉字，对台湾则用繁体汉字，而且将台湾单独排列于许多国家中。谢百三教授认为，这就事实上形成了“一中一台”的错误事实，违反了《反分裂国家法》。

　　谢教授于是向上海黄浦区法院起诉，要求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立即改正错误、公开致歉，并提出10万元的精神损害赔偿。

　　其后，德勤华永对其简体中文网站进行更正，将选择“国家”一栏改成了选择“国家/地区”，但其台湾地区网站和英文网站并未进行修改。

　　德勤在对此事做出声明中称:“我们在德勤全球网站上使用的‘国家’一词，意在用于选择德勤成员机构所在地。网站的浏览者会看到该菜单中包含的既有国家，也有地区。我们获悉可能无意中引起了浏览者的关注，因此我们正在对网站进行必要的调整以确保不会再出现任何引起误解的内容。”

　　9月27日，上海黄浦区法院通知谢百三，以德勤网站事件并未对谢百三个人直接构成侵权为由，不受理此案。

　　而在此期间，德勤却对自己网站选择“国家/地区”一栏又做出了改动，将 “国家/地区”几个字去掉，仅仅“站点连接”一栏里保留有“选择”两个字，我国的台湾地区被列在吉尔吉斯坦和叙利亚之间。

　　对此，谢百三教授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而谢百三教授的代理律师张晓葳则指出：即便是公益诉讼，也可能是公民、社会团体、国家机关为了社会公共利益，以自己的名义，向国家司法机关提起诉讼。因此，公民个人提起诉讼法院也应该立案审理。认为公益诉讼、集体诉讼的诉讼主体一般只是相关的国家机关或者特定的社会组织，公民个人提起诉讼法院基本不会立案的说法是缺乏依据的。

　　10月9日，谢百三教授已经就此案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