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盈利年报等疯狂造假 金新信托输血德隆揭秘

　　2005年9月23日，乌鲁木齐市，金新信托大楼前，一位市民正在看关于金新信托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开庭的新闻。本报记者 薛珺 摄影 德隆控制金新信托示意图

　　虚构“盈利”年报、通过“咨询公司”炒股、“增加融资任务”，德隆从金新信托调走资金共计57亿元

　　习惯了“王总”的称谓后，38岁的原金新信托总经理王宏在听到自己名字前加上“ 被告人”的称谓时会稍微迟疑。这种转变发生在9月22日，一同改变的还有他的人生。

　　9月22日上午10时30分，金新信托案在乌鲁木齐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该公司是德隆系控制的第一家金融机构，被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涉案金额高达202亿元，是新疆境内迄今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刑事案件。

　　11时许，王宏戴着手铐走进法庭，引起旁听席上的400余人一阵骚动。他面无表情，缓缓走向法庭中央。他的亲友站起来朝他挥手。

　　庭讯时，王宏声音低沉，对每一个问题都想多解释几句，多次被律师打断。

　　乌市法院方面称，由于金新信托案被告方众多，且案情复杂，本次庭审将持续5天。

　　“盈利”的年报

　　身为金新信托总经理的王宏并“不能确定是否真实”

　　“金新信托的融资方式并不复杂，但数额比较大。”一位旁听席上的检察官说。

　　据乌鲁木齐市人民检察院指控，金新信托1997年被德隆控股后，在德隆董事局主席唐万新、被告金新信托原董事长何贵品和王宏的决策纵容下，采取承诺固定收益率、低本付息的方式与不特定客户签订委托购买国债、资产管理等形式的合同、协议及补充协议，开展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业务。

　　据检察机关笔录材料显示，金新信托开展的业务统称委托理财，具体的合同名称有委托购买国债、信托资产管理、委托投资等，主要投资于二级市场的有价证券（股票和国债），还有以三方监管的方式购买股票。

　　为吸引客户，金新信托为自己穿上了华丽的外衣。从1997年德隆入主以来，金新信托每年的财务年报都是盈利的。

　　而王宏在接受公安机关询问时表示，虽然身为金新信托总经理，他并“不能确定金新每年的财务报表是否真实。”

　　“我从来不看金新信托的月报。月报一般都是亏损的，因为月报会显示金新真实的费用开支及给客户支付收益的情况。”原金新信托某高管在接受公安机关询问时说，他只看金新的年报和半年报。每年5月和11月，上海友联都会汇款给金新信托作为收益，所以，“金新的年报和半年报反映出来就都是盈利的。”

　　金新信托每年的盈利和费用都是由唐万新来定。

　　唐万新在接受公安机关讯问时表示，他用来核定金新信托投资收益的标准有两点：“第一是，每年金新信托的财报不能亏损，因为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还想让金新信托上市。第二，我还要考虑屯河股份每年的财务报表，因为它是上市公司，财务报表要公开，而屯河股份又是金新信托的大股东，金新信托公司每年的收益会影响屯河的报表。“

　　唐万新说，1998年以后的金新信托，每年的财务报表并不真实。

　　“所有资金都在上海友联和八大咨询公司的账上走，无法做到资产一一对应，这就得按照需要来核定投资收益。”唐万新所说的“需要”是指“金新信托每年必须盈利，一是为了应付银监局，二是为了上市。”

　　乌鲁木齐市人民检察院在起诉书中称，自1997年1月至2004年8月，金新信托共计吸收公众存款35265笔，涉案金额近202亿元。其中2001年6月至2004年8月，金新信托在上海友联的指使下吸收公众存款32244笔，金额为113亿元，占到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总数的56.4%.截至2004年8月31日，未兑付资金达42亿元。

　　通过“咨询公司”炒股

　　唐万新说避免“太显眼”且“不用交公司所得税”

　　“金新信托的融资是通过‘咨询公司’拿去炒股的。”一位知情律师告诉记者。

　　1998年，同时兼任上海友联管理研究中心副总裁的王宏和唐万川出于“财务上的技术原因”，提出成立咨询公司。

　　之后不久，德隆系“八大咨询公司”在全国各地相继成立。这些公司分别是上海致富、广州鼎盛、重庆华军、沈阳启迪、武汉金智、天津博致、西安天慧和中企托管公司。据德隆系高管说这些公司名称都是在开玩笑时取的。

　　王宏在接受询问时回忆，“1998年4月左右，金新信托开完董事会后，唐万新在新疆德隆总部召集我们几个人开会。当时就定下，将金新信托融来的资金打到咨询公司账上，做证券投资，主要是炒股。”

　　金新信托一位高管在接受询问时说，从1998年开始，到2001年，唐万新把从金新信托融来的资金打到咨询公司的账上，进行股票交易，主要是炒“老三股”。

　　1999年下半年，咨询公司增加了七八家，分布于成都、沈阳、上海、武汉、重庆、天津等地。金新信托的资金分别划到这些公司进行股票交易。由时任金新信托投资部的经理张业光代表金新信托与上述咨询公司签订委托理财合同。

　　据王宏回忆，唐万新当时对签合同的说法是，“金新信托自己开账户炒股，资金量太大，在龙虎榜上太显眼，证监局会加强监管；其次，咨询公司可以以自然人的名义开设账户炒股，便于股票的交易和管理，不用交纳公司所得税。”

　　金新信托投资咨询公司大部分都是先汇资金，后来补协议。其中，对于投资收益方面的规定，有几种情况，一种是投资协议上写的固定收益率，15％－18％，另一种是在协议中明确写清固定收益额，协议期限为1年。

　　原金新信托一位财务经理在接受讯问时透露，从咨询公司返回来的收益金，通常不会明确区分是投资的本金还是收益。每次都要由财务部经理口头询问负责与咨询公司接触的投资部经理张业光钱的来源。讲明后，再由财务部做账。“后期，张业光也不会直接讲是哪笔投资，而是直接讲让这笔资金冲去某个咨询公司投资的本金及收益即可。”

　　这位财务经理说，假如金新信托投资西安天慧1个亿，几个月后，投资部汇回给金新信托1亿3千万。张业光会告诉财务部门，让这笔资金去冲投资西安天慧的账。财务经办人员会把1个亿做成本金，3000万做成西安天慧的盈利。

　　截至2004年6月，德隆从金新信托调走资金共计57亿元。

　　其中，23亿元用于购买国债，12亿元委托德隆系4家壳公司即上海西域公司、中极公司、创索公司、创荃公司在股市做股票投资。10亿元直接在金新信托的账上购买了德隆“老三股”的股票。此外，另有3亿元用作信托贷款；2.3亿元作长期投资及1亿多元的固定资产投资。

　　资金缺口背后

　　金新信托负责人因完成“融资任务表现突出”获重奖

　　金新信托疯狂吸储并不能满足德隆日益扩大的“胃口”。

　　据上海友联一位高管回忆，2002年4、5月间，德隆旗下各金融机构相继出现资金缺口。

　　记者获得的一份文字材料显示，德隆系资金缺口在2002年5月达到15亿左右。2002年底，德隆系资金缺口10多亿；2003年4月，资金缺口增至20多亿。

　　此时的金新信托，不断地接到上海友联下达的“增加融资任务”的命令。

　　2001年成立的上海友联是整个德隆系的金融枢纽。每年，上海友联根据德隆的投资计划将其分解到德隆旗下各金融机构，然后根据投资计划再制定各个公司的融资额。之后，上海友联召集各个公司的负责人开会，下达融资数额，然后由这些负责人具体贯彻实施。

　　2002年，上海友联对新疆金新信托下达的融资任务是30个亿，上海金新是5亿；2003年金新信托的融资任务的是35个亿，2004年同样是35个亿。

　　由于金新信托每年都能按计划甚至超额完成融资任务，在上海友联月度、季度、年度的总结会上多次获得唐万新的表扬。

　　同时，上海友联对金新信托相关负责人的奖励也非常诱人。“当时，友联会议上制定，完成融资数额远远超出融资任务的，视为表现突出，对于完成融资任务的，视为表现良好。对非常突出的奖50万，对一般表现良好的奖30万。”上述上海友联高管表示。

　　公安机关的材料显示，在2003年3月，上海友联下达2003年度融资计划时，金新信托任务是35亿；德恒证券是80亿左右，最高目标100亿；恒信证券是30亿，最高目标35亿；伊斯兰信托25亿；南京国投20多亿；新疆金融租赁15亿；上海新世纪租赁10多亿，其他各商业银行也有明确的指标任务。

　　“德隆及友联控制的金融机构历年来累计融入的资金，没有明确的统计，估计有800到1000亿左右的累计融入量。”上述材料显示。

　　危机全面爆发前夜

　　唐万新提出非主流资产全部变现

　　金新信托是德隆整个金融大厦的缩影。在德隆旗下，共有14家金融机构为其源源不断地输送资金，维持它不断扩张的并购胃口。习惯了“输血”，忽视了“造血”，德隆这个巨人却是那么“虚弱”。

　　2004年1月1日，唐万新召集德隆8名执委在内的12人开了一次德隆和友联执委的联席会议。

　　记者所获得材料显示，这次会议主要讨论如何处理德隆产业资产和金融资产问题以及整体负债的问题。

　　会上，唐万新提出，将德隆非主流的产业资产全部变现，主流的产业资产保留相对控股的程度，同时，卖出所有的委托投资的股票，放弃

湘火炬、新疆屯河以及合金投资等“老三股”。

　　唐万新决定，在2004年4月之前将上述股票全部卖掉，平均股价控制在7元左右，并将所获资金用于兑付。会议还决定，让王宏和王志松出来负责组建一个资产管理公司，负责

房地产项目和股权的中短期投资。

　　2004年4月13日，在“老三股”中的合金投资率先被恒信证券抛盘后，德隆系旗下的德恒证券、中富证券以及德隆系坐庄的机构，开始疯狂抛售“老三股”股票。德隆系通过高息融资维持的高市值瞬间蒸发。

　　2004年4月14日，“老三股”崩盘，德隆危机全面爆发。到期的与未到期的客户全部要求兑付，德隆的资金链彻底断裂。

　　金新信托：德隆系“黄埔军校”

　　金新信托前身为中国工商银行新疆信托投资公司。1996年12月6日，中国工商银行新疆分行将所持有的金新信托的3000万股，转让给新疆德隆（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参股的新疆屯河。

　　金新信托是德隆系第一家金融企业，同时也是德隆系的“黄埔军校”，它曾为德隆系培养大量骨干和精英。

　　德隆系企业都熟悉“老战士”的绰号。据王宏回忆，德隆“老战士”有30多人。包括唐家四兄弟，张业光、王宏、杨力、邵辉、富庶、黄平、孔清华、张万军、李忠、洪强等人。

　　“这些人唐万新是非常了解、非常信任的，他认为老战士们都很忠于他，用起来放心。”知情人士说。

　　王宏本人就是唐万新较密切的“老战士”之一。

　　王与唐的友谊缔结于17年前。其时，21岁的王宏还是新疆八一农学院林学专业的大二学生，在一次勤工俭学活动中认识了唐万新，“当时，唐万新在乌鲁木齐市科委的新技术新产品开发部负责工作，我们认识之后，一直都有接触。”王宏说。

　　1990年，王宏毕业后到新疆省交通厅征稽处工作，此后，王宏相继帮助唐万新进行了宏源信托、海尔、美的等股票的认购工作.

　　1994年，王下海，与唐万新等人到北京开始筹备“JJ”迪斯科舞厅工作，后来相继在德隆系下的德隆北京办事处、新疆屯河北京办事处、北京金融证券研究所负责工作，1997年至今，同时兼任新疆金新信托总经理、德隆国际战略执委、上海友联执委等职务。

　　随着德隆系的壮大，当初的“老战士”开始慢慢分化。德隆危机爆发后，一名德隆高层曾做如此叹息，“德隆系的崩塌，始于系内对一些问题上的认识分歧。”

　　2001年8月左右，唐万新召集德隆8执委在苏州市东山区东山宾馆开会，参会人员有唐家4兄弟、张业光、黄平、孔清华和王宏8人。会议主要讨论和决定德隆产业的发展所需的资金问题。

　　会上，因投资理念上的分歧，与会者发生了激烈争论。唐万新坚持执行以委托理财资金集中持股的投资模式，其他7人则认为理财业务应该以证券投资基金模式为主。

　　“发生分歧的原因是唐万新只跟我们说经营模式，不说清楚盈利模式，我们就不明白到底要干什么。”一位曾与会的原高管事后表示。

　　据悉，当时德隆董事会8个人中，有7个人的意见是退出股市，只有唐万新一个人坚持不退出。

    本报特派记者 范军利 乌鲁木齐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