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联石油 盘旋在油田上空的资本兀鹰

　　民营石油企业在资金、技术、品牌、规模方面先天不足，而且争取政策上的倾斜并分享垄断市场利润的机会不大。在可预见的将来，在中国石油版图上，长联石油能否成为中石油、中石化以外真正意义上的上下游一体化的石油公司值得怀疑。

　　记者海晓文　林威北京报道

　　广东的油荒很容易让人们想起民营石油企业在下游流通领域的优势。广东一位民营石油企业家开出他的方子:“唯一的办法是把市场放开，让外国进来，让民营企业活起来。”

　　他的自信在于他所观察的广东液化气市场，一个长期以来开放以及民营企业占主导地位的市场。“随着

国际油价高进高出，就是贵，即使卖到100块钱，都有得供，”他说。

　　在北京，另一位民营企业家正在考虑更为庞大的计划，试图进入除了石油产业流通环节以外更多的领域，并打通上下游一体的产业链。他的方子是民营石油企业联盟。

　　尽管其最核心的发起股东天发集团可能并不是民营企业，但这个地方企业的董事长龚家龙却先后在北京创立了两个全国性民营石油企业平台，一为全国工商联石油商会，一为长联石油。而龚家龙同时拥有“三位一体”，即天发集团董事长、石油商会会长、长联石油董事局主席的身份。

　　合纵连横

　　虽然准入门槛很低，但是长联石油急切扩充阵营的心情并没能吸引到大规模股东的加入。“参加长联的，除了天发集团，都没有石油商会的原始发起人，而是后来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人”，接近长联石油的人士说。

　　和发展了将近60年的中国石油工业相比，刚刚诞生近60天的民营石油联盟长联石油准入门槛还是很低的。

　　从目前的股东结构设计看，门槛准入设置差别化:长联石油的股东分大、中、小三个层次，其中大股东要求拥有最少2亿元资产，500万元现金；中型股东最少需5000万元资产，100万元现金；小股东则最少需20万元现金，资产不限。

　　但公司急切扩充阵营的心情并没能吸引到大规模股东的加入。根据有关媒体透露的信息，除天发集团外，目前长联石油的股东还有宁夏兴俊实业集团、广厦(舟山)能源集团、统一润滑油、深圳长久集团、陕西红石、郑州海源石化、上海鹏盾石化、云南强林、新疆库尔勒新海石油、南京清江石化、武汉三丰石油等。

　　长联石油在成立时称已经有30多家股东，现有资产规模人民币50－100亿元，经营资产达人民币1000亿元。但一位接近长联石油的人士说，“实在的数字没有那么多。”

　　而且在围绕着长联石油的民营资本圈子中，长联石油与石油商会之间，长联石油和其他民营企业和资本之间并不是和谐的“三位一体”。业内人士认为长联石油没有说服目前规模更大的石油商会成员成为公司股东，使得长联石油从一开始就举步维艰。

　　商会副会长、北京润福通商贸中心董事长张士英此前对媒体说，她旗下拥有7个加油站和一座5万立方米的油库，并向30个加油站固定批发成品油。她不相信前途未卜的长联石油，只相信自己旗下的1亿多资产。

　　“参加长联的，除了天发集团，都没有石油商会的原始发起人，而是后来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人”，接近长联石油的人士说，“但现在的长联大股东通常会被委以商会的重任。”

　　加入长联石油的股东则看中这第一个民营石油企业全国性的产业平台。尽管联盟的概念和真正实际操作距离很大，在政策性很强和以国有企业为绝对主导的中国石油市场中，“向国家要政策”成为联盟的意义之一。

　　新疆库尔勒新海石油天然气开发公司董事长石政属于长联的小股东。此前他接受采访时说，“参加长联石油就是靠一个全国民营企业的力量。这样，做上游的话，从他的资金来源，从他的人力物力都能得到大的保证。”

　　然而目前长联石油的股东也不是全心全意。接近长联石油的人士透露，大股东现在谁也没掏500万，但交些小钱还是不太在意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股东就只交了30万，“再多的钱不会出，搞好了两利，搞不好就当打水漂也就30万。”

　　龚家龙在此前接受采访时描述了长联石油的管理资产模式:股东投入长联石油的只是一部分资产，比如投入可能是20％的资产，还有80％的资产，再托管给长联石油，由它来统一管理资产，使资产更快的保值增值。而长联计划逐步通过融资引进国外战略投资者，短时间内在纽约、伦敦、香港、新加坡、加拿大等地的资本市场上市，在3年内资产达到5000亿元，从而打通石油产业上游领域，打造完整的石油产业链。

　　大胆的融资想象和目前民营石油企业所透露出来的“家底”是基本吻合的。但长联石油只是一个企业，它所联合的企业，在中国8万多家民营石油企业中还占不到1％。它在跨越石油产业高门槛以及“向国家要政策”中被赋予过多的想象和责任。

　　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目前只有一个经营许可证，并没有成品油批发许可证、成品油零售许可证、成品油、燃料油进口许可证，以及国内矿产勘探开发许可证这四证在手。没有这些，就意味着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目前无法进行成品油批发、零售、进口以及油井勘探开发等实质性的操作。

　　政策诠释

　　对急欲进军石油领域的民营企业来说，真正的商业冲动来源于对石油超额利润的渴望。但是商务部提高了行业准入门槛，能够获得通过的民营成品油批发企业寥寥无几。

　　股东的冲动和犹豫都从另外一个方面表达对政策的“饥渴”。目前有关民营石油企业的重要政策有三个:其一，成品油市场开放；其二，“非公经济36条”；其三，《成品油批发企业经济管理技术规范(征求意见稿)》。

　　2004年底，根据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承诺，中国政府宣布向国内外各方开放石油的零售领域，凡符合条件的企业，无论是民营、国有还是外资，都可以申请成立成品油零售企业。2006年底中国将开放成品油批发权。

　　但成品油市场放开并不意味着成品油价格的放开。“加入世贸所签署的文件里头就有政府管制的价格明细表附件，其中成品油是政府指导价，这是当时的谈判定下来的问题。”石油管理干部学院教授韩学功说，“对外国尚不承诺放开价格，对国内完全放开更是不可能的。”

　　对急欲进军石油领域的民营企业来说，真正的商业冲动来源于对石油超额利润的渴望。2005年2月，国务院发布《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简称“非公经济36条”)，点到五大需要加快改革的垄断行业，其中包括石油。这激活了民营资本的想象力。所以，尽管“非公经济36条”给民营石油企业带来的只不过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在现实中被不切实际地放大和误读了。

　　韩学功教授说，“非公经济36条”对于石油行业主要体现在第一条和第二条，第一条的核心意思是凡是对外国开放的，在国内也要对民营资本开放。第二条是允许非公资本进入垄断行业，包括石油。韩学功教授强调“非公经济36条”中对于石油等自然垄断的业务，允许非公资本进入，但是只能以参股形式进入。

　　“民营资本单独干是不行的，”韩学功教授说。

　　韩学功教授表示，国家产业政策的制定不是针对所有制，而是基于石油工业的可持续发展来考虑。不论是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制企业(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公司)还是外资企业、民营企业，都应认真贯彻石油产业政策。

　　今年6月份，商务部出台了《成品油批发企业经营管理技术规范(征求意见稿)》(下称《规范》)，规定成品油批发企业必须“在中国境内从事两年以上成品油零售经营业务，并拥有30座以上自有或控股加油站”。《规范》提高了行业准入门槛，如果该征求意见稿获得通过，全国2000家民营成品油批发企业将所剩无几。

　　“一旦石油行业的门槛放低，可以预见，中国的石油产业又将走上钢铁行业‘结构不合理、资源浪费严重和竞争力低’的老路。石油的战略属性远远高于其商品属性，石油的零售环节可以适当放低，但在批发、仓储方面必须保证规模经济，即企业必须满足一定的资金、技术和规模条件才能进入，”韩学功教授说，“石油工业要像小煤窑一样就完蛋了。”

　　事实上，6月底匆匆成立的长联石油正是适应了这个政策的变化。联合成为民营石油批发企业继续生存的解决方案之一。

　　“国家产业政策很明确，需要正确解读。”韩学功说，“中央政府也不会让这些民营企业真的吃不上饭。因为我们的市场经济是两条腿，一个是国民经济的主导地位，第二个是引导和带动民营企业的发展。”

　　成本解读

　　民营企业对石油上游领域的盲目乐观，依然是出于对中央政策的不理解。专家提醒民营企业计算完全成本。要到政策不等于要到垄断地位，更不等于要到垄断利润。

　　跨越门槛成为民营石油企业心理上的诉求，其商业上的真正成功却来自跨越门槛后的成本计算。

　　长联石油股东之一、新疆库尔勒新海石油天然气开发公司董事长石政说，石油勘探投入很大，但一旦探明储量开采后，就会有很高的利润。他告诉记者，打一口油井需要投入250万元，一口井一天可以产出8到10吨原油，原油平均价格每吨1600块钱，除去各种税收，一天一口井就能挣到一万块钱左右。

　　“那么你投资200万或者是250万，最多300万，也就是说，不到一年你就能收回成本。那么往后的话，你还有十年八年，甚至十多年，你每年就纯赚了。这个回报也是很高的。”石政说。

　　但专家提醒民营企业计算完全成本。

　　韩学功教授说，目前打一口井是人民币800万。打四个井如果是四个井都出油应该是非常好了。但是要知道，3000万可以建立一个纺织品工厂，而且成本马上就可以回收了。而要搞一个石油企业，如果没有几十亿人民币的话，应该是非常困难的。

　　“一桶原油的完全成本包括五个部分:第一是矿权的使用；第二是勘探成本；第三是开发成本；第四是生产操作费；第五是管理费用。目前民营企业进入此领域，除了生产作业费，其他的都不掏。”韩学功说。“如果真正对内开放向对外开放一样，那民营企业就没什么油水了。根据目前国内陆上和海上对外开放条例，外国油气公司在国内生产必须首先交5％的增值税，12.5％的矿区使用费，然后要求中方掌握，实际上外方得到的不超过30％。”

　　“如果其他费用都是国家掏的，那谁去都可以赚钱的，”韩学功教授说，“民营企业不可能占便宜，门槛相当高，必须交钱的。”

　　“对内开放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两个前提，一是法律，一是监管。法律上要把条款列出来，对内对外完全是一样的，同样是国民待遇。如果这样，民营根本进不来。”韩学功教授说，“民营企业对于石油上游领域的盲目乐观依然是对中央政策不理解。”

　　中国石油工业对外开放的初期，外国石油公司曾经比较大规模地进入陆上石油的勘探，但后来发现无利可图，遂陆续退出。

　　一位看过长联石油商业计划的人士说，该公司在上游行业设计的赢利率达到40％。“这有问题，赢利率没有那么高，要到政策不等于要到垄断地位，更不等于要到垄断利润。”这位人士说。

　　目前的石油产业上游，是高投入和高收益最典型的例子。去年赢利超过1000亿人民币的中石油，今年在石油上游投资估计达到1300亿。

　　有所作为

　　民营企业在战略上会考虑“市场换资金”，很有可能成为国外石油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另一个平台，关键在于将分散的力量有效整合。

　　“国内石油的所有上游产业，民营企业都不能碰，目前也没有油田买卖，”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会长李勇武说，“在销售市场和石油储备上，民营才有所作为。”

　　据了解，矿产资源部方面也是断然拒绝民营资本进入石油上游领域。所以从目前发展形势看，在中国石油版图上，上下游一体化的公司除了中石油、中石化，只有向下游拓展的中海油和向上游延伸的中化集团才有可能真正实现。

　　而长联石油真正有价值的资产也在于可能整合起来的下游销售市场和石油储备。长联石油计划将旗下股东的加油站统一成长联的品牌。业内人士说，民营企业在战略上会考虑“市场换资金”，很有可能成为国外石油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另一个平台，关键在于将分散的力量有效整合。

　　目前中国成品油市场主要存在三种力量。第一种力量是中石化、中石油。国内加油站总量约8万余座，其中，中石化有约3万座，相当于控制国内近40％的成品油零售渠道，占有市场份额50％以上；中石油有约1.7万座，控制国内20％的成品油零售渠道，占有市场份额28％。

　　第二种力量是民营油气企业，共有8万多家，100万员工。具有民间资本的加油站为4万多座，约占国内加油站总量的52％，但占有市场份额不足20％。

　　第三种力量是国际大石油公司，如BP、壳牌、埃克森－美孚等。这些公司与中石化、中石油合资建立了几千座加油站。虽然占有的加油站份额小，但进入的却是

中国经济最发达、中国成品油需求量最大、利润最高的广东、浙江、江苏、

福建等省。

　　“国际大石油公司具有资金、技术、管理、品牌上的优势，2007年放开成品油和原油批发业务后，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建立自己的独资机构，自主经营成品油的零售和批发业务。这些国际大石油公司将成为中国企业的最大竞争者，”韩学功教授说，“在可以预见的时期内，民营企业大多数都难以形成有效的竞争力，相当一批企业将被两大力量收编或被挤出市场。”

　　所以对于长联石油，只有把整合下游业务、开拓能源国际化之路、增加中国能源供给作为近期目标，才是最实在的。

　　“谁有资源，谁就有主动权，但占有资源必须有条件，而且是一个系统工程，”李勇武说，“长联石油在资金方面没有大的优势。但在非经济因素方面，民营企业占有很大的优势。”

　　龚家龙说，长联石油的计划是走出国门，到海外开拓油气资源。在10－20年内，从海外为国家获取1－2亿吨原油和天然气资源份额。

　　有趣的是，龚家龙在这方面遇到了当时在石油商会分道扬镳的崔新生。龚家龙推出的是长联石油这个产业平台，而崔新生将运作石油产业基金的融资平台。

　　石油商会副会长崔新生公开称，“石油产业基金的架构、运行方式、投资主体等将很快公布，石油产业基金将联合国内民营石油、石化企业，开发和整合国际市场资源，为会员们建立广泛的资源优化平台，并向海外筹资。”

　　由于石油产业基金也将是一个全国性平台，为民营石油企业的资源整合提供了有别于长联石油的选择，业内有人称双方将难免构成竞争。事实上，稀缺的石油资源和日益扩大的中国石油市场的结合充满商机。新的大规模资本将以各种形式进入石油产业，而石油金融的创新和发展将悄然改变中国目前政府主导的石油投融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