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只要季龙粉未回美国，长虹与APEX的欠款纠纷未清，长虹与APEX之间的对局就不会了结

　　□本刊记者 张帆 楼夷 发自北京

　　本刊特派记者 黄山 发自香港

　　针锋相对的对峙

　　在四川长虹(资讯 行情 论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上海证券交易所代码：600839，下称长虹)宣布美国Apex Digital Inc.(下称APEX)总裁季龙粉“卖股还债”的消息之后，APEX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从消息公布至今的半个月中，APEX没有就此发表任何声明；对于来自媒体的采访要求，也一律不予回应。

　　这是对还债行动的默许吗？现在回答还为时过早，因为这显然不符合APEX过往的行事逻辑。自去年10月长虹与APEX之间高达4.67亿美元的欠款纠纷浮出水面，双方就剑拔弩张，在美国和中国两地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峙。

　　2004年12月27日长虹公告称，APEX共欠长虹4.67亿美元货款，两个一度亲密合作的商业伙伴反目成仇。在此之前几天，12月14日，长虹以一组APEX总裁季龙粉于当年10月29日中午签订的还款协议为依据，向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高等法院申请临时禁制令(temporary restraining order)，要求法院禁止APEX转移资产及修改账目。

　　APEX则迅速反控长虹，称这组“1029还款协议”是在季龙粉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签署的。季龙粉于2004年10月24日在深圳被四川绵阳警方带走，理由是涉嫌票据欺诈。从那时起直到现在，APEX一方面在法庭上与长虹展开对抗，另一方面也在美国国会和人权机构展开一系列游说行动，以便季龙粉重获自由返回美国。

　　对峙了大半年后，长虹与APEX在美国的官司仍陷于漫长的诉讼拉锯之中，未见曙光；但是，长虹的追债行动却在另一侧取得了戏剧性的进展。

　　今年7月18日，长虹发布公告：美国APEX及主要股东季龙粉将分别持有的中华数据广播控股有限公司(香港创业板代码：0816，下称中华数据)1.65亿股和5770万股普通股(分别占该公司发行股份的51.94%及18.14%)的股权质押给长虹，作为长虹应收货款担保的一部分。

　　同日，中华数据发表同一内容公告，签署者为公司主席季龙粉。

　　据内部人士透露，此番协定早在公告发布前一周即已达成。季龙粉并未亲自到场签订协议，只是派律师向朝阳代为处理。向目前任职于四川大学。

　　对于最新的还款公告，长虹的一名法律顾问称，这是APEX一方第一次就还款有所行动，可以看做“1029协议”的继续执行。

　　问题是，季龙粉答应质押给长虹的股票中，由季龙粉本人持有的只有18.14%，另外51.94%为APEX公司持有——季龙粉是否有权代表APEX处置中华数据广播的股份？长虹又从APEX得到了什么？

　　作为质押品的中华数据广播，是一家已停牌半年有余的香港创业板上市公司。表面上看，停牌前的股价为1.44港元/股，折算下来，长虹此次所获股票的账面价格约为3.21亿港元。但这与中华数据广播的实际价值相去甚远。

　　7月26日，《财经》记者找到位于香港环德辅道中272-284号兴业商业中心1601室的中华数据香港总部。这是一幢混杂在居民楼和食肆之间的楼房，外表并不起眼。记者搭乘一般只有居民楼才配备的狭小电梯上到16层，发现中华数据的牌子挂在一个相当狭窄的走道中，公司的玻璃门紧闭。

　　应门的是一名中年妇女，她拒绝让记者入内，称中华数据正忙于搬家，现在没有人在。她介绍，这个狭小的办公空间由几家公司合租。至于公司登记的联系电话号码，则一直显示为线路不存在，查号台也没有登记中华数据广播的电话。很难想像这是一家需要向广大股东负责的上市公司。

　　长虹拿到什么

　　事实上，自去年12月底长虹发表讨债公告、季龙粉被监视居住的消息传出，中华数据就从2004年12月28日停牌至今。根据中华数据2004年第三季度发布的最后一份季报，每股盈利0.025港元。其时股价约为2港元/股，市盈率惊人地高达80倍。而根据公司2003年底公布的1788.2万港元净资产折算，市场净值高至36倍。香港大福证券分析师张亦舒说：“这么高的市场净值基本没有可能，连Google这样的公司也达不到。”据此，公司的实际价值要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以2004年中华数据广播2500余万港元的净资产(未经审计)和3.18亿的总股数计算，其每股净资产尚不足0.1港元。而本次长虹获APEX质押的共计70.08%股权，相对应的净资产仅为1800万港元。

　　从中华数据广播最后公布的财报看，自APEX2003年入主中华数据广播以来，公司的主营业务已向APEX主营的消费者电子产品及零件销售业务倾斜，完全倚赖于Apex的电子消费产品销售渠道；一旦APEX抽身离去，公司剩下的基本上是一张壳。公司固定资产只有70余万港元，2003年的现金余额只有810.2万港元。

　　至于中华数据作为“壳”的价值，也并不被业内人士看好。大福证券张亦舒评论说，“在香港主板上市，比较干净的壳要几千万港元，非常好的壳可能需要上亿元。但中华数据广播只是一个创业板公司，且官司缠身。买它的壳需要承担风险，这会导致市场价值更低。”

　　根据长虹2004年年报，公司已在当年为来自APEX的4.638亿美元应收账款一次性计提了3.138亿美元的坏账准备，也因此出现了自上市以来的首次亏损，总计亏损36.72亿元。

　　公司预计，根据对APEX现有财产的估算，对APEX公司应收账款可能收回的资金在1.5亿美元；也就是说，经过此次计提后，长虹今后还须全力以赴追缴这1.5亿美元的欠款，否则，将影响到2004年以后财政年度的业绩。

　　然而，来自美国的情况不容乐观。

　　今年1月14日，APEX公司向美国加州洛杉矶高等法院提交对长虹诉状的回答，驳斥长虹提出的所有指控，并再次重申协议的签订是“建立在欺诈和威吓”之上的，表示“不存在所谓的合同、协议，也无须履行所谓的合约和协议”。

　　此后2月、3月间，双方水火不容的局面一度有所缓和。长虹提出要求延长回复控告的期限，以便双方调解；APEX则表示同意，甚至向法官表示，如果调解成功有可能取消诉讼。

　　未了之局

　　在此期间，为使季龙粉能尽快返美，季龙粉26岁的独女季俊从加州飞抵美国东海岸，旋风式拜访纽约、华盛顿的法律界、新闻界以及政界；除接受主流媒体的采访，还向对中美关系有影响力的政界人物通报其父境况，寻求全方面的帮助。

　　在她拜会的美国国会人物中，有加州的共和党议员米勒(Gary Miller)、考克斯(Chris Cox)、弗吉尼亚州议员沃尔夫(Frank Wolf)，还有上届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凯利(John Kerry)等。

　　4月6日，美国国会中国执行委员会发表文章，指中国警方在未获批准下将美籍华人季龙粉拘捕，并强迫其签订一系列危害APEX利益的商业协定。中国方面并未在第一次逮捕季龙粉的四天之内通知美国驻华使馆，这一举动违反了1980年所签订的《中美领事条约》。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虹由于季龙粉滞留中国继续承受着压力。

　　2004年10月底，APEX总裁季龙粉涉嫌向长虹开具37张总值7000万美元的空头支票案而被中国公安控制，处于监视居住状态。至今年5月29日，季龙粉被监视居住已达半年，这是一般情况下监视居住的最长期限。但季仍身在中国。

　　根据中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监视居住最长不得超过六个月，否则，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或者公安机关对于被采取强制措施超过法定期限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应予释放、解除监视居住或依法变更强制措施。但据法律界人士称，由于公安机关对监视居住的起始日期、是否已改变强制措施等都并不发文披露，因此也不排除可能存在延长控制时间的现象。

　　在美国，天平正在向有利于APEX的方向倾斜。6月25日，洛杉矶高等法院法官罗尔夫(Rolf M. Treu)表示支持APEX所称的“季龙粉被不适当地拘留(inappropriately detained)”；同时，法官拒绝了长虹要求从Hanmi银行提取文件查阅的请求。该银行长期为APEX管理账户。

　　在裁决中，法官同意APEX关于“长虹从未出示过37张问题支票”的说法。APEX的律师称，由于长虹从未对外出示过37张支票，因此也就没有被银行拒收一说。长虹律师则称，由于长虹已被告知APEX并不具备偿付这些支票的能力，因此去银行尝试兑现是没有意义的。

　　此外，法官还允许APEX的律师讯问季龙粉在中国的两名法律代表。APEX称，这两名被指派给季龙粉的法律代表原受雇于长虹，他们在最终促使季龙粉去年10月底与长虹进行马拉松谈判后与长虹签订一系列协议上，“起到一定作用”。

　　此次审讯之后，双方仍需面对一系列聆讯。没有人知道，在APEX暂时的沉默之后，围绕着“1029协议”的一系列争执，是否会在中华数据广播的股票质押事件上重演，又或者双方将因此而达成一个真正的谈判。但只要季龙粉一天未回美国，长虹与APEX的欠款纠纷一天未清，长虹与APEX之间的对局便绝不会就此了结。-

　　本刊研究员张宇星对此文亦有贡献

　　(本文刊于8月8日出版的《财经》2005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