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审计市场遭遇办法冲击

　　特约记者 剑飞

　　月初，《会计师》记者列席参加了北京市博昆会计师事务所的一次重要会议，在会上，事务所的主要合伙人钟小红经理向全体员工通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财政部刚刚发文，证券审计资格事务所不再有证券特许注师的限制，主要条件是要求有60名注册会计师和上年1000万元的收入。钟小红经理接着说：“如果正式的文件发布，我们的证券审计资格明年 就可以恢复了。”钟经理这里所指“恢复”是源于一段特殊的历史，中华会计师事务所80年代是中国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之一，但经过当时震惊全国的“琼民源”事件后，中华所被迫关闭，很多人认为，中华所的覆灭是中国事务所发展的一个转折点，正是在这个事件后，很多事务所对执业质量的控制才慢慢成熟起来。仅成立三年的博昆会计师事务所视自己为中华所衣钵的继承者，所以，虽然事务所的规模尚不大，但很有大所的气魄，而且也为“恢复”原有的资格而努力。

　　博昆会计师事务所讨论的文件，就是财政部和证监会7月28日对外发布的《会计师事务所从事证券、期货相关业务业务注册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办法》)。《会计师》调查获悉，《办法》公布后，在业界引起了很大反响，很多事务所为此专门召开了会议，因为对很多事务所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关系长远发展具有战略意义的事件。很多事务所都期望抓住这次机会进一步地提升自己，在惨烈的市场竞争中取得主动。为了进一步了解市场的反应，《会计师》走访了业内人士和一些上市公司，希望向他们了解《办法》对审计市场可能造成的影响。

　　《办法》对谁影响最大？

　　对《办法》最不感冒的当属业内排位靠前的事务所，当《会计师》采访国内几个知名事务所领导时，他们的回答出奇地相似：“知道这件事，但不是很关心，因为对我们影响不大。”但也有个别事务所领导表明了自己的担忧。某事务所人力资源经理向《会计师》透露，她最担心的是人才流失问题，虽然在这个行业人才流动比较频繁，但她还是喜欢自己事务所培养的人才，特别是项目经理级的人才，如果被别的事务所挖走实在可惜。她告诉《会计师》,目前本事务所的很多骨干被上市公司挖走了，这对于事务所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因为培养一个合适的人才相当不容易，所以在招聘的时候，人力资源经理关注最多的就是应聘者的跳槽历史，常问的一个问题是“是否打算在本公司长期发展”。同样，由于《办法》本身对人才有了新的要求，难免会引起新一轮人才流动。

　　由于不具备问鼎证券审计资格的条件，规模较小的事务所同样对《办法》热情度不高，在《会计师》对几个小型事务所的采访中，大多对《办法》表现漠然，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尚“不知道《办法》这回事”。河北东方事务所规模较小，年收入二三百万元，东方所的合伙人没听说《办法》在征求意见。当《会计师》问及如果他知道《办法》后，下一步将打算如何做，他的回答是：“这件事与我们关系不大，由于我们尚不具备条件，所以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这种回答显然与《会计师》曾经设想和期待的答案相差甚远。《会计师》进一步问道：“您没有考虑过搭其它事务所的顺风车吗？”他的回答是：“没有”。后来一位所内的知情人士向《会计师》透露了一些情况，其实小型事务所之所以不愿意与大型所合作，主要是怕丧失管理权和主导权，陷于受制于人的境地。曾经有很多人士分析大所与小所合作的理由，很多的分析是因为权力划分问题，由于大所为了控制审计质量，必然要求更多的权力，但小所大多不愿丧失这种权力，最终只能不欢而散。

　　为了更有针对性地分析《办法》对事务所发展的切身影响，《会计师》通过查询前两年事务所的排名和人员情况，从中挑选出认为可能对《办法》比较关注的事务所，果然，事后的采访证明当初的分析十分必要。北京中平建会计师事务所，年收入逾1500万，注师人数60人左右，基本达到《办法》规定的证券资格条件，当《会计师》询问《办法》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一位姓贾的先生的回答虽然颇具技巧，但言语中已经透露出他们对《办法》的关注，并打算下一步有所动作。而北京中建华会计师事务所王所长的回答就比较直接了：“我们对《办法》十分关心，并且组织人在学习研究《办法》，由于我们的条件与《办法》的规定十分接近，正在考虑是否下一步招兵买马，跨入上市资格所的行列。”河北天华会计师事务所李所长对《会计师》说：“我刚从注协回来，就是去进一步咨询《办法》的规定，因为我们对获取证券审计资格努力了很久。遗憾的是，虽然我们的条件十分接近，但由于收入这个硬指标没达标，所以还得等一年。”

　　门槛高了还是低了？什么规则最苛刻？

　　《办法》公布后，各大媒体竞相炒作。一些媒体在采访业内人士时，大家的说法也是各不相同，有人说门槛变高了，有人说门槛变低了，众口一词，莫衷一是。那么，就整体而言，门槛到底是高了还是低了呢？中建华会计师事务所所长王冲认为：“虽然证券资格取消了，但是门槛却明显变高了，因为对年收入的要求由以前的800万提高到1000万；另外，对人才的要求也重新进行了界定，要求有50个通过考试获取资格的注册会计师。最关键的是，30个五年以上执业经验的注册会计师，这在所有考过的注册会计师里占的比例很低，因为五年以上则必须是在1998年前考过，当时全国总计不过四万左右考过的注册会计师，况且还有大约一半以上在政府和高校等非审计部门，这样真正从事这一行业的不过一两万人，这又是一种稀缺资源。”河北天华会计师事务所的李所长则认为注册资本是一个重要因素，他说：“要求的注册资本是200万元，但据他所知一般事务所都是100万，很多事务所都达不到这一标准。”

　　在采访中，大家都认为对注册会计师人数的规定很苛刻，特别是对通过考试的执业注册会计师人数的规定是令很多事务所最头疼的。河北天华事务所的李所长告诉《会计师》：“这种条件对规模较大的事务所来说虽然不高，但事务所还主要需要考虑人力成本因素。作为中介机构，虽然应当以维护市场业绩的公平公正为主要目标，但作为一个公司，它同样要赢取利润，所以它的做大做强也要首先考虑增加的成本和带来的利润。显然，对于很多事务所来说，即使获取了资格，如果没有客户，或者增加的客户收入大于增加的人力成本，对于事务所来说也是不划算的，它同样不会考虑进入这个市场。”

　　看来对于很多事务所来说，并非都有做大做强的雄心壮志，而且做大做强也不一定符合自身利益，关键是根据自身情况有一个合理的定位。《会计师》在采访江苏省某会计事务所领导时，他的思想就是这样。他认为目前事务所的利润比较稳定，对于股东来说都得到合理的回报，虽然目前事务所的规模算是中型事务所，但是事务所并没有做大的渴望，因为事务所目前的状态已经不错了，从客户的数量、收入和利润都比较稳定，事务所贪大求强可能有垮掉的危险，而且以前自己的事务所从来没有介入过上市公司审计业务，经验的缺乏让风险控制非常困难。所以还是“求稳”为主。

　　证券审计的风险虽然大，但是它的利润回报也是非常可观的，对于很多希望获取资格的事务所来说，正是看到了这块尚未完全瓜分的蛋糕。中建华会计师事务所所长王冲先生对《会计师》说：“现在很多审计业务的利润率已经很薄了，有些事务所为了拉到客户，甚至在亏损的情况下为客户服务，相对来说，上市公司审计的收费还是比较高的，对于很多事务所来说，这是一个尚未被完全开发的领地，所以一旦以后有更多的事务所获取资格，这块审计业务的竞争肯定会非常激烈。”

　　上市公司：面临更多的选择

　　《办法》公布以后，引起很多上市公司的重视。对于资本市场来说，《办法》的出台同样是一个重要事件，因为上市公司未来可能将面临更多可供选择的事务所，买卖双方的力量对比将发生微妙的调整。虽然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上市公司随意更换会计师事务所都是不正常现象。但在不成熟的资本市场，更换事务所十分普遍，当然，上市公司更换事务所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合法理由。从中国上市公司更换事务所的情况来看，对外披露的理由大多集中在：事务所被调查和事务所的调整、事务所比较繁忙、大股东发生变化、其它问题。

　　从以上统计来看，收费没有作为上市公司更换事务所的主要缘由单列，事实也是如此。在对几个事务所领导的采访中，他们都提到了这一点，由于上市公司一般资产规模较大，并且管理层对财务报告也相当重视。所以对于审计费用方面，上市公司表现并不是很计较。但是，事务所自身原因单列了两项，而且从统计数据看，两者相加比例超过了50%。这说明也许上市公司对事务所的要求“比较挑剔”，或者说事务所的服务确实没有达到上市公司的要求。相对2000多家上市公司来说，证券审计事务所只有72家，相对于西方国家来说这个比例并不低，可由于我国事务所的规模普遍比较小，且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水平不高，所以需要买卖双方有一个健康的竞争环境，双方可选择的余地应该更大更广一些。所以，《办法》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可能将使更多事务所进入这一门槛，将有更多的事务所可供上市公司选择，在上市公司选择事务所的同时，事务所同样也在选择上市公司。

　　为了了解上市公司选择事务所的真正原因，《会计师》对几个上市公司进行了采访，鉴于对资本市场的担心，这几个上市公司都不希望对外披露他们的名字。一个以生产农产品为主的上市公司的财务负责人告诉《会计师》：“上市公司其实不太愿意更换事务所，因为如果合作时间长了，大家都相互了解，在审计过程中可以降低工作量，合作起来也会十分愉快。最让上市公司不能忍受的就是事务所项目经理和团队的水平很低，经常问一些低层次的问题，这会让上市公司觉得事务所的审计不够资格。”

　　另一家以生产化纤产品为主的上市公司告诉《会计师》：“公司历史上的几次更换事务所都是出于外在原因，公司都是被动的，第一次是在2000年，本来为公司进行审计的是河北某会计师事务所，后来脱钩改制后，这家事务所为公司进行审计的几个骨干加盟到北京某中字头会计师事务所，在这几个骨干数次上门‘拜访’后，公司碍于情面，也确实觉得以前合作非常愉快，就把审计客户更换为北京这家事务所，但不幸的是，这家事务所在2002年没有通过年检，公司没有办法，又选择了其他的事务所。”在国外，上市公司的审计业务都是属于会计师事务所的，人员的变动很少能给双方的关系造成影响，但是“业务随人走”是中国证券审计市场一大特色。

　　另外，在这行从业经验丰富的人都知道，证券审计没有绝对消除风险之说，只能适当控制在一个较低水平。上市公司的审计中，很多可能对审计质量影响的事项都被事务所自身“消化”了，大多是为取悦客户的考虑，不做一点让步很难合作成功。在审计中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通过重要性水平控制风险，但是重要性水平本身就是风险的另一种说法。《会计师》记者曾经参与过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审计，发现在最后的交换意见阶段，事务所的项目经理和公司的财务经理就某些审计意见发生了激烈争论，在很多问题上，事务所做了妥协。所以对于很多事务所来说，都是把自己认为可以承受的风险担下来，这是充分考虑了收益和风险概率之间的关系后决定的，所以，《办法》公布后，当更多的事务所加入进来，将使这个市场的空间变小。就像一个食堂里猛然增加了很多条鱼，但鱼食并未增加，所以鱼儿之间的竞争会很激烈。

　　《办法》另一个重大影响就是重新定位了CPA的身价。面对这种变化，很多从业人员都有自己的考虑。在《会计师》对某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的王小姐进行采访时了解到，王小姐曾经在河北天勤会计师事务所供职，具有注册会计师和注册资产评估师资格，并担任项目经理，后加盟北京某知名事务所，但自己的角色却变成了项目助理。虽然收入提高了，但是职位的降低让王小姐一直希望能有更好的机会。《办法》公布后，王小姐认为这个时机来临了，她期待能到一个新获证券资格的事务所去，凭着自己对上市公司的审计经验，她相信在未来的新单位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另一位姓姜的先生就有点黯然神伤。他在1999年曾经一次五科通过了CPA考试，又在随后一次通过了证券特许资格考试。但是这次《办法》取消证券特许资格的特权意味着他的第二个资格化为乌有了，虽然他现在也在一家声誉显赫的事务所，但以前由于具有证券特许资格，才在所里取得尊贵的地位，“以后就很难说了”。他对《会计师》说：“从工作经验来讲，我不如老员工，从工作干劲来讲，我不如新员工，从工作资历来讲，我执业经验只有三年，没有达到五年，以后我可能要学会适应一种新的角色。”

　　罗先生曾经在北京某具有上市资格的事务所工作，后来因为觉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去了一家咨询公司。《办法》公布后，一家事务所向他发出了邀请函，希望他能加盟。这家事务所改制以后，仍然依靠原有力量，新生力量很少，他们希望补充一些新鲜血液，虽然短期内不会角逐证券特许资格，但是他们从《办法》中看到了趋势和希望，年轻人对于事务所的发展还是至关重要的，他们也感到了事务所的后劲明显不足。另外一家事务所以前隶属于铁道系统，情况和上面的事务所类似，改制后人员基本都承继下来，没有年轻人的空间，所以这次《办法》也让他们感觉是需要调整思路的时候了。

　　《办法》引起的轰动效应，可能是短期的，但它带来的实质影响是长期的，因为它改变了目前市场的竞争格局，所以，未来市场的变化值得期待。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