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兵发迹调查：西部矿业十年前的利益输送
朱益民
毛小兵的遭遇，有点像一段时间微博中传扬甚广的那句话：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只会迟到。
2008年起，就有人在网上公开举报毛小兵与青海省有关领导官商勾结，大肆贪污国资数亿元。6年之后，毛小兵在青海省委常委、西宁市市委书记的领导岗位上被中纪委立案调查。
就在其被免职、接受组织调查的20多天前，毛小兵还前青海往部分窗口单位、执法单位以及国有企业调研指导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要求将服务群众的“最后一公里”缩短为“零距离”，以实打实的工作让群众切身感受到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带来的新变化、新成效。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群众路线教育最后一公里尚未走完，毛小兵就轰然垮台了。
时光追溯到五年前，在毛小兵辞去西部矿业董事长职务任职西宁市市委书记、代市长一职时，被外界舆论冠以企业家市长的美名，并期待着他能为西宁市政府带来一股别样的新风。
西部矿业(6001168)于2009年4月25日发布的《关于董事长辞职的公告》称，“毛小兵先生自1985年大学毕业时主动申请到公司的前身锡铁山矿务局工作，到走上公司领导岗位，及至本次离任，已将个人与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时间奉献給公司的事业。期间，他带领全公司历经了从资源枯竭型矿山企业的重生，有色行业周期的低谷，改制设立股份公司和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增资扩股和资源扩张战略实施，到2007年的首次公开发行上市等一系列重大时刻和转折，为西部矿业的规范运作和长远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由此观之，毛小兵得以实现从企业家到政治人物的华丽转身，无疑与其推动西部矿业资源扩张重生及成功上市有关，然而，21世纪网早在七年前就已调查发现，这位迅速崛起的政治新星，其发迹基础却是西部矿业及西部矿业集团违规改制的黑色利益漩涡。
时下，外界纷纷猜测毛小兵接受调查可能与其任职西部矿业董事长的职务行为有关，但没人清楚西部矿矿业IPO违规改制的幕后真相。
实际上，有关西部矿业IPO违规改制上市，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倍受关注。尽管时光已经流逝七年之久，在拂去历史尘埃之后，于今日重新审视西部矿业IPO上市改制的做法，依然会令人感受到强烈震撼。
西矿违规增发，先上车后买票
2003年，西部矿业分别与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东风实业公司、维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塔城市国际边贸商城实业有限公司(现已更名为新疆塔城国际资源有限公司)、New margin Mining Co., Limited、China Mining Partners Ltd.、上海联创创业投资有限公司、青海新力绒纺对外贸易股份有限公司、葫芦岛盛源矿业有限公司9家境内外投资者签署《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定向增资扩股合同书》，由其认购西部矿业定向增发的共计19,000万股新股，认购价格为每股3元。
2004年3月1日，青海省人民政府下发《关于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定向增发不超过19,000万股非流通普通股的批复》(青股审[2004]02号)，批准西部矿业以每股发行价格为3元，定向增发19,000万股非流通普通股。
2004年4月2日，商务部下发《商务部关于同意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转为外商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的批复》(商资批[2004]438号)，同意本公司此次定向增发，并批准西部矿业转为外商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股份总数为32,050万股。
2004年4月16日，商务部向西部矿业核发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港澳侨投资企业批准证书》(商外资资审A字[2004]0036号)。
尽管表面上看西部矿业本次定向增发按部就班地履行了从地方到中央的行政审批，但其实际运作背后却隐含着违反国有资产评估程序的明显漏洞。
据招股书披露，西部矿业定向增发聘请的资产评估中介机构为北京中科华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下称中科华)，资产评估基准日为2003年6月30日，2003年11月28日中科华向西部矿业出具《资产评估报告书》(中科华环评报字[2003]052号)。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中科华的评估报告竟是在2006年9月29日才被青海省国资委[微博]以青国统[2006]194号文及所附《国有资产评估项目备案表》追认评估行为有效，增资扩股完成在先，国资部门追认在后的做法实属罕见。
“这应该就是俗称的‘先上车后买票’”业界人士笑称。
辽宁天健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2004年5月27日出具的《验资报告》(辽天会证验字[2004]559号)表明，西部矿业定向增发完成的时间为2004年5月20日。截至这一天，9家境内外投资者认缴的新增注册资本合计19,000万元已足额缴纳， 累计注册资本实收金额为32,050万元。
《国有资产评估管理办法》(办法)明确规定：国有资产评估按照申请立项、资产清查、评定佑算、验证确认程序进行；国有资产管理行政主管部门应当自收到占有单位报送的资产评佑结果报告书之日起四十五日内组织审核、验证、协商，确认资产评估结果，并下达确认通知书。
《国有资产评估管理办法施行细则》进一步规定：国有资产管理行政主管部门将从资产评估工作过程是否符合政策规定、资产评估机构是否有评估资格、被评估资产有无漏评和重评等九个方面审核验证评估报告；当事人自行评估占有的国有资产或者评估对方占有资产的行为，不具有法律效力；《办法》所说当事人是指国有资产占有单位、行业主管部门、国有资产管理行政主管部门以及其他单位；没有按照《办法》及本细则的规定立项、确认，该经济行为无效。
业内人士指出，青海省人民政府2004年3月1日下文批准西部矿业向9家境内外投资者按每股3元定向增发时，相关资产评估结果尚未取得负责国有资产管理职能部门的验证确认，审批缺乏依据。
通常做法是，资产评估完成后一般在第一时间上报国资主管部门确认。中科华出具的资产评估报告，最迟应在青海省人民政府下文审批前完成有关报批核准工作 。
此外，由于资产评估报告的有效使用期限仅为一年，青海省国资委[微博]事后追认的评估结果早于2004年11月29日失效，近三年之后的追认并不能令中科华出具的资产评估报告起死回生，依法生效。
无矿业评估资质中科华“匆忙上岗”
西部矿业披露，公司于2003年运作定向增发时，中科华负责整体资产、负债和净资产的价值评估，并出具了《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增资扩股核实资产整体资产评估项目资产评估报告书》(中科华评报字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招股说明书1-1-239[2003]第052号)。
经中科华评估，截至2003年6月30日止，西部矿业资产账面值96,782.7万元，清查调整后账面值96,894.2万元，评估价值101,043.9万元，增值4,149.7万元，增值率4.28%；负债账面价值为64,526.2万元，清查调整后账面价值64,547.8万元，评估价值64,547.8万元；净资产账面价值32,256.5万元，清查调整后账面值32,346.4万元，评估价值为36,496.1万元，增值4,149.7万元，增值率为12.83%。
毫无疑问，本次资产评估涉范围是西部矿业拥有的整体资产，其当时拥有的探矿权、采矿权及其他无形资产自然也是被评估内容。
《探矿权采矿权评估管理暂行办法》及《矿业权出让转让管理暂行规定》：转让国家出资形成的探矿权、采矿权，必须依法进行评估，并由国务院地质矿产主管部门对其评估结果依法确认；探矿权、采矿权出让是指探矿权、采矿权登记管理机关向申请探矿权、采矿权的民事主体授予探矿权、采矿权的行为；各级地质矿产主管部门按照法定管辖权限出让国家出资勘查并已经探明矿产地的矿业权时，应委托具有国务院地质矿产主管部门认定的有矿业权评估资格的评估机构进行矿业权评估。
中国矿业评估协会毛女士十分肯定地告诉记者：“中科华这个机构至今没有取得矿权评估资格。如果中科华进行评估的资产涉及到矿权，必须援引具有矿权评估资质中介机构的有效评估结果。”
记者查证发现，截至2007年7月23日，国土资源部和中国矿业评估协会网站公布的《矿业权评估机构78 家》及《中国矿业权评估师协会执业会员单位名录》中，都没有中科华。
漏项评估
尽管中科华没有矿权资质，但是它仍然对西部矿业包括探矿权、采矿权、地质成果、专利技术在内的无形资产进行了评估。
据股说明书，中科华对西部矿业无形资产价值评估的具体方式如下： 截至2003年6月30日止，西部矿业无形资产账面价值为8004.9万元，调整后账面价值8004.9万元，评估值8004.9万元。
如此评估西部矿业无形资产合理吗？
对此，记者向国家权威部门进行咨询。国土资源部法律法规专线29号专家对记者相关问题的答复是，“评估机构在对矿权进行评估时不能简单将账面价值转成评估值，这样做不属于合理评估。”
记者询问西部矿业，为何在2003年定向增发时不评估无形资产？公司某内部人士回答：“无形资产在定向增发前已经评估过一次，无需再次评估。”
公司内部人士的回答表明，西部矿业定向增发时资产评估并没有把无形资产这块包含在内。
从招股说明书看，西部矿业无形资产的确此前有过评估，但评估时间发生在公司发起成立的2000年 。
2000年11月20日，中锋资产评估有限责任公司为西矿集团联合鑫达金银、株冶集团、长沙有色院和瑞丰实业发起设立西部矿业出具了《西部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拟改制设立股份公司项目资产评估报告》(中锋评报字[2000]第029号)。
问题是，中锋资产公司的评估报告有关无形资产的评估结果，到了2003公司定向增发时已经全然失效。
被低估的资产
中科华为西部矿业定向增发进行整体资产评估不独存在不具备矿权评估资质问题，其实际评估结果也显失公允。
西部矿业2006年6月12日发布的《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度第一期短期融资券募集说明书》显示，2003年12月31日，西部矿业净资产为411,516,515.14元。按其实施定向增发前的总股本13050万股计算，折合每股净资产账面价值为3.15元。
中科华2003年11月28日出具的评估报告显示，西部矿业每股净资产评估值2.797元较评估基准日账面价值溢价12.83%，但是这一估值水平却明显低于公司2003年12月31日净资产账面价值。相对账面价值，每股净资产评估值折价了11.3%，依此确定的定向增发价格每股3元人民币，较每股净资产账面价值低估4.9%。
业内人士分析，评估值与账面价值存在差异是允许的，如果当年公司经营亏损，净资产评估值低于账面价值都是合理的。若公司没有发生亏损，评估值低净资产面值的情况则十分罕见。
西部矿业公司成立后历次股利分配情况表明：公司2002年经审计净利润为76，292，503元，向全体股东分配现金股利0.4亿元；2003年净利润154,230,609.07元，分配现金股利1.3亿元。
西部矿业定向增发前总股本为13050万股，发起股东每股持股成本为1.11元。据此测算：西部矿业2002年每股收益0.59元，股息投资回报率27.61%；2003年每股收益1.18元，股息投资回报率高达89.74%。
由此推论，2002年—2003年，即使有色金属行业处于不景气低谷，西部矿业也不存在经营困难 ，属于高成长、盈利能力超强和投资回报丰厚的优质公司。
既然公司实情如许，为什么中科华在出具评估报告时间与公司会计年度结算时间如此接近的情形下，出现净资产估值低于净资产面值的异常情况呢？
业内人士分析，中科华资产评估之所以出现这样结果可能与它的评估方法或某些假设不尽正确有关，估值假设与公司评估期内经营发展实际情况不符，没有注意到公司净资产数量已经发生重要变化，并根据实际情况相应修正估值参数。
业内人士指出，如果西部矿业当时按照国有资产评估程序将评估结果在完成定向增发前提交青海省国资委验证确认，或许错误估值会得以避免。但因西部矿业没有严格履行相关程序，导致显失公允的评估和定向增发价格偏低的过失无法挽回。
《国有资产评估管理办法实施细则》规定，即使经国有资产管理行政主管部门确认的资产评估结果， 在有效期内，资产数量发生变化时，原评估机构或资产占有单位也可根据不同情况，按原评估方法进行相应合理调整。
遗憾的是，在青海省人民政府于2004年3月批准西部矿业定向增发之前，无论是中科华还是西部矿业，都没有根据公司净资产数量经变化了的实际情况对评估结果以及定向增发定价进行必要的修正。(21世纪网 朱益民zhuym@21cb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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