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丽水警方在评价仇子明的见报系列文章时，打了个比方：刀刀致命。“如果文章所涉及的任何一项成立，都足以致凯恩于死地”。凯恩集团改制过程中，是否真如仇子明文中所说偷天换日，以“一五”折低价，最终侵占价值590多万元的巨额国有资产？记者追逃案出来后，凯恩(含凯恩集团、凯恩股份)系企业一时成为社会瞩目焦点。

视频：仇子明首次露面媒体 详述遭通缉后心情 媒体来源：宁夏卫视《财经夜行线》

　　丽水警方在评价仇子明的见报系列文章时，打了个比方：刀刀致命。“如果文章所涉及的任何一项成立，都足以致凯恩于死地”。

　　凯恩集团改制过程中，是否真如仇子明文中所说偷天换日，以“一五”折低价，最终侵占价值590多万元的巨额国有资产？记者追逃案出来后，凯恩(含凯恩集团、凯恩股份)系企业一时成为社会瞩目焦点。

　　对位于浙江西南山区的遂昌县而言，凯恩系企业，无疑是这山沟沟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在遂昌县城，有一条路就叫做凯恩路。

　　51 岁的李子华很倔。8月1日傍晚，沿河的凯恩路闷热非常，李子华翻开厚厚一大摞材料，抽出其中一张有10多人签名的控告书。控告书中，共列举了包括凯恩集团侵占国有资产、侵害职工权益等三条意见。李是原遂昌造纸厂职工。2006年，改制后的老凯恩员工要求兑现企业改制时曾提取剥离的职工平均每人1.5万元的养老/医疗费，李子华是16名职工代表之一。2007年5月4日，李子华被公司宣布待岗，进厂闲聊时与公司主管发生打斗。三四天后，李子华被公司开除。此后两年多，李子华一直为恢复工作而与凯恩打官司。去年3月，在省高院判决下，凯恩协议赔偿5万元，与之解除劳动关系。去年7月起，李子华不依不饶，又开始在县各级部门，举报投诉凯恩侵吞国有资产。去年7月15日，他在去县政府信访回来途中被七八人群殴。今年3月，打人者被抓了起来，并判刑，他也获得了4万元赔偿。

　　“涉及我自己的事虽然都有了结果，但我还是会跟凯恩不依不饶”，李子华不紧不慢地承认自己是一个很较真的人。

　　仇文凶猛：“在往凯恩头上舞大刀”

　　对李子华的较真，凯恩集团董事长王白浪一点不觉得陌生。但今年四五月份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揭露凯恩公司问题”的帖子时，王白浪承认公司很恐慌，一时手足无措。

　　5月15日，凯恩集团向遂昌警方报案。5月20日，在凯恩公司强烈要求下，遂昌警方立案调查。

　　6月5日，半个多月后，仇子明在《经济观察报》第一篇有关凯恩的文章发表，揭露凯恩集团在改制过程中，贱买国有资产，导致国有资产流失。

　　“从稿件见报时间来看，也可看出我们报案根本不是针对仇子明”，王白浪自称，“是实在不堪3-4年来不断有人举报类似问题的困扰，才报案的”，但报案后警方程序的启动运转，显然已在他意料之外。

　　事实上，早在解放前的1947-1948年间，作为一家简单的手工造纸厂，当时的遂昌造纸厂就已经存在。解放后，遂昌造纸厂成为当地当时最大的一家国有企业，由最初的一个造纸车间，发展至三个造纸车间，工人最多时达到2000多人。1994年，这家老国企同其它企业一样，开始进行企业改制。

　　“当时第一车间设备最差、生产电解电容纸技术最成熟，第二车间设备最新，用的都是洋设备，第三车间设备是工人自己更新的，新旧程度居中”，在老工人黄根强印象里，第一次遂昌造纸厂改制时，工厂经营效益似乎还可以。

　　但在凯恩集团，相关人士认为，改制前的遂昌造纸厂同其他二三十家老国企一样，已濒临倒闭，负债累累，还被列为当地重点污染企业之一。

　　对仇子明的文章，王白浪承认更加剧了对上市公司凯恩股份的影响，他也曾在仇第一篇文章出来后，给仇打电话，提醒其“不要被某些人利用”。

　　“一连三篇公开发表的文章，可以说每篇都是在往凯恩头上舞大刀，刀刀致命”，8月2日，已经接手该案的丽水市公安局政治部副主任刘敏作了个比喻，认为仇子明文章中揭露的任何一个问题，一旦查实，对凯恩公司都是灭顶之灾。同时，刘敏认为“一连三次发表反映凯恩公司的文章，而没有凯恩公司任何声音，不太正常”。

　　与此前揭露凯恩公司问题的网帖一样，仇子明文章中也一样不可避免地提到了10年前的凯恩集团改制。

　　改制“迷”局：优惠85%是“统一”价？

　　2001年，原遂昌造纸厂其余两个车间也接着进行改制，全部变更身份为民营企业，企业名称也变为凯恩集团。原造纸厂厂长王白浪等16位主要领导集资接下了这家企业。但其间具体怎样的产权变更，改制10年后，乍看起来依然迷雾重重。

　　其中，凯恩以“15%”的价格购得原本价值85%的国有资产、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说法，在老工人中流传甚广，也是众多网帖集中揭露的主要问题之一。

　　遂昌县委(1998)25号文《关于进一步推进国有、城镇集体企业股份合作制改造的若干意见》中，关于改制资产出售，有具体规定：对整体购买且购买时一次性付清价款的，经收取部门批准，可按购买数额的大小给予15%左右的价格优惠。

　　而遂国资(2001)第5号文对凯恩改制资产也有明确记录。这份遂昌国资局出具的《关于对凯恩集团汇总资产和资产提留后净资产的批复意见》显示，经评估核算，公司总资产13624.62亿元，负债总额12914.93万元，净资产709万元，公司土地评估价1317.18万元，剥离掉为在职职工、离退休职工医疗、养老保险等1431.113万元后，公司净资产(土地资产)595.757万元。

　　最终16位自然人付给政府89万元，凯恩公司彻底由国企改变为私人企业。“本来是允许优惠15%，但凯恩却玩文字游戏实际优惠了85%，侵吞国有资产”，在凯恩，像李子华一样坚持这样观点的老职工不在少数。仇子明第一篇针对凯恩的文章也是如此。

　　8月2日上午，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王白浪，作为现凯恩集团董事长，对当年改制的计算办法作出解释。

　　“当年国企改革基本上就是用甩包袱的做法。如果用公司评估总资产，减去负债总额和有关职工养老、医疗等七项剥留，公司就是负资产，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允许将原属划拨性质的工厂土地，拿出来作价出让，以出让价抵负资产”，王强调，在上世纪90年代房地产还没兴起前，政府要作价出让土地给企业，企业一百个不愿意接手，“完全没有效益”。“相反企业希望拥有土地转让权的年限是越短越好，因为按年限是要交钱的，而土地当时并不直接产生效益”。

　　而在另一份丽署(1998)16号文中，《关于印发丽水地区国企改制中土地资产管理若干规定的通知》第二条，对以出让方式处置土地使用权的，明确规定：由改制企业申请办理出让手续，缴纳出让金标准，按评估确认地价优惠60%-90%。

　　“当时丽水地区觉得这个优惠区间不好把握，于是对所有企业采取了地价优惠85%的规定执行，并不仅仅针对凯恩一家”，王白浪很委屈。

　　本报记者查看，2001年改制时凯恩公司提取、剥离后的净资产，确实标注为土地资产，并非其它类型资产。

　　在丽水松阳县，另一家造纸厂在改制过程中，竟然是以一块钱完成改制，由国企卖成了民营企业。

　　改制后遗症：凯恩身后的老职工们

　　上世纪90年代末，在丽水、在遂昌，并不止凯恩一家国企在改制，但比较幸运的是，底子还算不错的凯恩在其后10年，发展势头日益趋好，而另外同时改制的二三十家遂昌企业却大多破产倒闭。

　　“在初步完成企业改制后，作为大多数委托持股人的16位自然人，为凯恩增资6000万元，让企业重新起步”，凯恩集团相关负责人称，改制后10年，凯恩总体发展较好，2004年，凯恩集团直接控股的凯恩股份挂牌上市。

　　“在生产特种纸电解电容器纸方面，日本N KK第一，我们第二，世界第二”，今天，凯恩股份员工在提及企业时不无骄傲。

　　但涉及职工权益的改制后遗症，10年里也一直如影随形。

　　“我们是在完成改制后又6年，才开始了解究竟是如何改制的”，今年73岁的老职工黄根强在自己已退休10多年后，通过下一辈人的信息，开始接触推敲当年的改制细节。在拿到当年改制的主要文件后，老人才明白：当年改制过程中，是剥离了包括离休人员、退休人员、距法定年龄不足5年职工、精简下放人员(“文革”期间，遂昌造纸厂124名员工下放到了农村)、在职职工等养老保险、医疗劳保，以及公共防洪堤等七项费用后，公司净资产才为(土地资产)595.757万元。

　　在“七项剥离”中，第三条约定，现退休人员268人、距法定退休年龄不足5年的50人，按人均1.5万元标准，从净资产中提留退休职工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险费用计477万元。1994年就已从厂里提前退休的黄根强，其后发现自己没有拿到一分钱。

　　尽管黄根强也承认，退休前企业都已为职工如额交纳养老、医疗等社保费用，并不存在拖欠，但他认为，当初国企转变为民营企业时，是为离退休职工计算过这笔钱的，既然这么多年一直未领到，那就应当视作原始股计算兑付。“没有遂昌造纸厂，就没有凯恩；改制时的企业资产是所有职工的资产，这笔未兑付的资产，在凯恩运作多少年，就应该按凯恩利润增长速度提高多少”。

　　黄根强很着急，原先的268名退休老职工，随着年事日高，已有近60名老人离世。于是，一连四五年，带着200多名老人手印的申请资料，黄根强反复找相关部门反映问题，希望能够兑付这笔“借资”。

　　此外，在改制后的增资过程中，凯恩曾在厂内宣布股份量化比例：在职员工1000元、副科2000元、正科3000元、副厂长(含车间主任)5000元、正厂级1万元的股份比例。但离退休人员并没有被刻意通知参与入股。成立股份制企业后，凯恩当年股本就实现翻一番，第二年股息5分/股，第三年股息是2.5分 /股。一些离退休人员抱怨：公司入股时信息不公开，导致离退休职工被无形剥夺了参股权。

　　甚至200多名凯恩离退休人员，还提出了基于公司拳头产品电解电容器纸是全厂职工无形资产，要求为凯恩老员工赔付现金。“这个无形资产为凯恩挣钱上十年，至少应该赔老员工每人4万元”，一退休老人称，若真要计算，应远不止这个数。

　　改制后的凯恩在市场上起伏颠荡，在其背后，却追赶着一群如李子华般对企业不依不饶要求分享改革开放成果的老凯恩员工。

　　“商业泄密”：凯恩曾报案“处罚”三员工

　　凯恩集团董事长王白浪是土生土长的遂昌人，企业改制后，他也一直居住在遂昌。其公司老员工更主要生活在县城。两山之间的遂昌城，至今还是一个外来人比较少的地方。

　　尽管凯恩公司与其员工10多年一直纠葛不断，但经凯恩公司报案侦查的只有3起，“罪名”皆为“泄露商业秘密”。

　　2002年11月26日下午，正在凯恩集团三车间上班的包鸿建被两名公安便衣叫了出来，说是“出去谈点事”。在被带走途中，公安人员也直白告诉他：你们老大说关你，就要关你；说要放你，就放你。

　　两天后，包鸿建被遂昌县公安部门宣布拘留。原来，早在2001年9月，遂昌县另外一家民营企业应村东源纸业公司进行技改，曾聘请包鸿建去担任技术指导。“我主要是去指点制造这种纸的一种造纸设备塑料圆网槽的制作，网槽分几层，粗细怎样分配，才能拉出均匀光洁的原纸来”，一直在凯恩工作的老技工包鸿建对工艺非常熟悉，就利用周末，指点另一名制作人员为东源纸业制作了生产双面胶原纸的塑料圆网槽，并收取5000元报酬。

　　是年11月，东源纸业在向遂昌县经济委员会提交的立项报告中，提出申请允许投入资金，开发双面胶带原纸生产，也得到了县经济委员会的允可。为扶持这一技改项目，遂昌县政府还审批同意为东源贴息13200元。

　　2002年初，凯恩公司以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为由，对包鸿建罚款1000元。其后，凯恩公司再次以“泄露商业秘密罪”向遂昌县公安局报案。在此之前，另一名从凯恩辞职后跳进东源纸业的工艺流程人员叶建利，也同样因帮助东源纸业搞技巧被凯恩报案。

　　对公司知根知底的包鸿建，并不认为自己泄露了商业秘密。包透露，上世纪70年代，凯恩公司自己制作双面胶原纸的工艺，也是得益于杭州一家造纸厂师傅的指点，才制作出了生产这种纸的特制圆网槽。“再说在当时中职教科书中，已经有了详细的对圆网槽制作的说明，怎么能算是商业秘密呢？”包鸿建不服。

　　在被县公安局拘留27天后，公安部门通知包鸿建家属取保候审，并缴纳一定罚款。“先要罚5万元，我老婆说没有；再讲到4万，最后到1.5万，最后我老婆仍说家里没钱，只有5000元”，最后凯恩公司出面同意先垫1万，才凑齐了罚款。

　　2003 年4月，在对包鸿建、叶建利案公开庭审时，包鸿建直接将一本中职教材《造纸工艺》和另一本相关中专教科书带上了法庭，并出示凯恩公司自己出售旧木质圆网槽的证明，反驳凯恩公司提出的“双面胶带原纸生产的工艺、包括原材料和助剂、配比打浆、抄造等技术以及复卷机、圆网层数、圆网槽等专用结构设计等技术都已列入技术保密范畴”的说法。

　　其后，包鸿建仍回到厂里上班，每月以扣缴工资的形式偿还凯恩公司欠款。欠款还完后，包鸿建被公司辞退。而帮助东源纸业设计双面胶原纸工艺流程的叶建利，则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

　　“2002年，一吨双面胶原纸的市场价格是5000-6000元，东源纸业由于厂小成本低，造出来的纸更便宜，才卖了50多吨，就被卷入官司”，包鸿建认为凯恩当年报案，主要还是想压制市场竞争。事后，东源纸业放弃了双面胶原纸技改项目。

　　2006年前后，凯恩公司一名年近60的老员工胡海斌，出去到山东鲁南造纸厂做技术指导。在凯恩公司同样以泄露商业秘密罪报案后，胡海斌被判刑四年。

　　遂昌邻县松阳县一李姓老板在跟县一主要领导吃饭时，闲聊起在当地办企业不容易，针对凯恩报案一事，该县领导当场表示：“如果遂昌敢派公安来，我就用武警来对付，保卫企业”。

　　8月2日晚，“毁誉门”事件中很受伤的王白浪对记者坦陈：对作为地方龙头企业的凯恩公司，不排除当地政府部门平时有照顾的可能，但眼下记者追逃事件中的报案与此前都不一样，这次公司是确实受到了长期困扰，是在企业商业信誉等受到严重影响情况下才报案的。

　　凯恩集团承认，从2006年以来，当地公安、纪监、证监等多部门，一直在调查凯恩，但至今天还未认定任何一项违法违规事实。“大量雷同的散布内容，我们怀疑来自同一幕后主使，我们的报案初衷并不是针对翁安余，更不可能是仇子明”。这一次，凯恩集团主要针对的是另一更强劲的生意人对手——— 同为遂昌人的周京长。

　　南都记者 杨晓红 纪许光

点击进入[凯恩股份吧]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