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业夹缝求生

　　民币升值带来的残酷竞争，或许是纺织行业整合的推动力，纺织业将藉此真正成长为具有竞争力的国际企业，惟其如此，才能将汇改影响由负转正

　　作者:本刊记者 陈为/文

　　今年的纺织行业注定要经历“多事之秋”。刚刚享受取消纺织品出口配额的好日子 不久，就遭受到美欧设限的挤压。业内人士普遍认为，欧美设限的醉翁之意在影响汇率政策。

　　然而，汇率的调整并没有熨平中国与欧美的纺织品争端。

　　近日，英国的马克&斯宾塞、瑞典的亨尼斯&莫里茨集团等著名国际时装公司进口的包括运动衫、裤子、胸衣等在内的大量中国服装被积压在港口，无法入关。

　　与此同时，中美第三轮贸易谈判无果而终，双方分歧依然严重。

　　6月11日，当中欧经过艰苦的谈判，签署谅解备忘录的时候，纺织行业都以为得到“喘息”之机。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酝酿多时的人民币终于选择在一个不引人关注的时候升值，并且小幅升值并没有满足欧美的胃口，欧美对中国纺织品设限变本加厉。影响正在越来越显现。

　　面对人民币升值和欧美设限的双重挤压，中国纺织品企业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的机会。

　　心理冲击大于实际影响

　　中国纺织工业协会新闻发言人孙淮滨认为，汇率升值后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素以“价廉物美”占据世界市场的中国纺织品的出口和国际竞争力。

　　“我国的纺织行业主要依靠价格低，品种全，质量好而在全球的纺织品贸易中取得优势，占据市场，而人民币升值直接削弱我国产品的价格优势，再加上严峻的国际贸易环境，纺织出口企业面临的压力将很大，”孙淮滨说，“纺织行业的平均利润率本来就不高，只有不到3%。2%的汇率调整幅度，将使利润率、产品附加值本身就不高的企业承受巨大压力。”

　　长江证券纺织行业研究员周祖禹认为，由于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出口依存度高达53%，企业大多处于净出口状态，人民币升值使得出口产品价格的竞争力趋弱，但短期内实质影响小于心理因素造成的不确定性。根据美国在2004年发布的《中国威胁全球纺织品和服装贸易的报告》统计，中国纺织品相对于其他价格同样低廉国家的产品，价格优势仍有10%左右，这样看来2%的升值影响应该不大，何况中国产品具有产品种类全和产品质量高的特点。但是，心理影响却不可小视。如对人民币后续是否持续升值的判断分歧，会造成进口商的犹豫以及签订合同时考虑人民币升值的风险，同时也会给国内的纺织服装厂商造成生产安排的不确定性，这些因素都会减缓我国纺织品的出口。

　　孙淮滨谈道，不可忽视汇改后对有关方面的间接影响。如人民币升值是紧缩信号，会相对减缓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会降低国内消费热情，当然也包括纺织品的消费，这对整个纺织行业的短期发展也是不利的；由于纺织企业出口受挫，将有更多的产品涌入国内市场，内销竞争异常激烈，不少企业可能会陷入困境；另外纺织企业出口量减少会影响它对上游产品的需求，从而对上游行业也造成一定的冲击。

　　凤竹纺织(600493)证券事务代表苏志强表示，公司主导产品为针织面料，以内销为主，静态来看，人民币升值对公司经营影响不大。但考虑到升值后针织服装出口美国数量下降，从而使得针织行业国内竞争态势恶化以及公司可能受到下游需求下降导致的间接影响，公司也将面临较大竞争压力。目前公司预料到未来新增产品的市场消化压力较大，不敢满负荷生产，染整的开机率在85%左右，面料的开机率只有60%-70%，募集资金项目“2万吨针织织造项目”投产时间也一再推迟。

　　各细分行业影响不一

　　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商会副会长曹新宇认为，尽管总体上汇改对纺织行业的负面影响是不争的事实，但针对不同的公司及相关子行业，由于不同的产品及原材料价格受汇改因素的影响不尽相同，以及各自的议价能力差异，因此最终体现在公司利润也有较大差别。

　　例如，根据产品和原材料的进出口状况，可以把主要的纺织服装上市公司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产品出口收入占比较大，而原材料主要来自于国内的企业，这类企业处于净出口状态，人民币升值负面影响较大；

　　第二类是原材料需要大量进口，而产品主要在国内市场销售的企业，这类企业基本上处于净进口状态，人民币升值具有正面推动效应。这类企业主要有精纺呢绒类部分公司及化纤类部分公司；

　　第三类企业是原材料主要来自于国内，同时产品以内销为主的企业，人民币升值对其影响较小，如大部分做自有品牌的服装生产商等，但该类公司有可能受到国内市场竞争加剧这方面的影响。

　　东方证券分析师施红梅则具体考量了汇改对细分行业的影响，她认为，应该从该行业的成本构成、产品出口比重以及相关的议价能力着手，全面分析每个要素才能得到综合的结论。如成本要素中棉花、羊毛、化纤等大宗原料价格与国际市场联动，属于可贸易品，成为抵消升值负面影响的冲减因素；工资、燃料动力以及各种费用属于非贸易品，是本币升值后导致成本(以外币表示的)上升的主要因素。表2为施红梅测算的人民币升值对纺织品各细分行业成本以及毛利率的影响。

　　光大证券分析师李婕对人民币升值对企业利润的影响做了详细分析。她认为，随着人民币进入升值通道，企业平均利润可能会慢慢下降。如人民币升值2%-5%，纺织行业税前利润将下降1.5%—3.5%，当人民币升值 5%-10%，税前利润将下降3.5% —15%，这对那些不能赚取利润的公司将是很大打击，它们将被淘汰出局，最后生存下来的必定是具有高度竞争力的企业。

　　动态影响利大于弊

　　但也有业内人士认为，静态地看，汇改可能给纺织业造成更多的负面影响，但如果动态地看，也许就更能看清行业的前景。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顾宝志谈道，尽管人民币升值是中国自身改革汇率形成机制的结果，而并非国外压力所致，但在客观上有利于缓解美国国内“人民币币值低估”论的压力，也有利于缓和中美在纺织品问题上的进展。

　　因为本次人民币升值也可以看做是中方所做出的一些积极、善意的努力，欧美等国或多或少有回应，这会促使原本僵持的关系逐渐解冻，促进这些贸易大国重新考虑对中国纺织品设限的问题，有望在一个阶段内达成双方的默契，从而扫清摆在出口企业面前的障碍，推动双方向更加健康的贸易关系前进。实际上这种效果在升值的第二日就有所体现，当日，商务部收到美方推迟裁决纺织品特限措施公告就是一个例证。今后随着汇改的进一步深入，中美贸易摩擦达成一致的困难在减小，可能性在增大，纺织品出口量也将能更有效和合理的增长。

　　但也有专家认为，不可对此期望过高，因为在人民币不久前小幅升值后，美方的“胃口”好像并未满足。商务部研究院梅新育博士谈道，美方延期裁决是否对中国6种纺织品采取“特保”，一定程度上履行了美在第16届中美商贸联委会上慎用“特保”的承诺，但美不会因这次汇改就减弱对中方的施压。实际上，这次升值幅度远没有达到美国的要求，美国方面的要求是25%，因此，美国还会继续接受业界新的调查申请向中方施压。目前，美国在谈判方面态度并没有软化，反而强硬要求与中国签署更全面的纺织品协议：即对更多的中国纺织类产品设限，确定每年增长率、期限问题。若中国顶不住压力，不排除下半年人民币将出现持续升值，以换取在谈判方面的主动筹码。毕竟政府也明白，人民币升值与产品受限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因为升值只是盈利空间部分缩小，生产和销售并不受外界阻碍，而欧美设限引起的企业生产、出口的波动造成的经济损失要远大于适度升值。更为严重的是，贸易环境的不明朗使得行业发展处于不稳定期，对预期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恐慌成为影响行业发展和企业经营的主要负面因素。

　　顾宝志谈道，这个残酷的过程对于整个行业发展是好事，因为经过前几年的过快发展，国内的纺织行业发展基本呈现饱和状态，而一些以低成本、低价格作为企业主要竞争力企业的存在，实际上影响了我国纺织行业整体的健康发展，尤其是对出口企业来说，一些低价产品的无序竞争伤害了国内纺织企业的整体利益，这造成了我国纺织品出口数量虽然巨大，但利润却十分微薄，而且还是以消耗了大量能源和牺牲环境为代价的，长期下去是不利于经济持续发展的。人民币持续升值对于这一部分出口低附加值产品的企业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打击，可能会使一部分实力较弱的企业减少出口总量甚至是退出出口市场，为出口市场的规范化扫清障碍；同时可能会引起行业方面的整合，提高国内企业的综合竞争力，有利于我国纺织业的长远健康发展。

　　汇改能否成为行业整合拐点

　　尽管汇改短期内给纺织企业带来新的压力，但从《证券市场周刊》记者采访的情况来看，在一些企业叫苦连天的同时，不少企业已经做好了相关准备。

　　宁波健鹰针织有限公司董事长吴寿国坦言这个政策对企业的影响，“配额有限，欧美的订单不敢接，利润在退税下降4个百分点的情况下，如今又因人民币的升值被‘刨去’了两个点。”

　　山东樱花集团总经理许钢介绍说，樱花集团95%的产品都是直接或间接出口，人民币升值肯定会给企业带来利润损失。虽然企业事先做了一些风险防范措施，但保守估计企业也要损失几十万元，这还不包括对企业将来的影响。

　　倒是一些上市公司对于此次汇改的挑战比较胸有成竹。

　　江苏阳光(600220)证券事务负责人向记者谈道，人民币升值对公司来说并不是突然事件，公司早已有预料，并做了一些提前保护措施，如在与客户谈产品价格时，在约定价格后，还设定附加条款，约定若人民币升值后，双方各负担升值成本的一定比例。但考虑到这次的汇改将是人民币的渐进升值之路，公司也在进一步与客户探讨未来的汇率避险手段。

　　美欣达(002034)证券事务部有关人士谈道，公司生产的产品主要是中高端，前段时间的几张合同，公司都已经提高了产品出口单价，及时规避了一旦人民币升值带来的贸易风险。“当然对于目前的这种局面，我们丝毫也不敢放松，毕竟对于未来一两年之内，人民币究竟要升值多少也没有底，我们只能在进一步提高产品结构，提高产品附加值方面着手，以争取把外销产品全面导向大规模、专业化、深加工、高附加值的中高档种类。”

　　黑牡丹(600510)董秘戈亚芳对记者说，公司今年对升值已有一定程度上的准备，之前突击出口了部分产品，在收汇方面也缩短了时间。现在看来，这种选择是对的，如今人民币升值了，虽然幅度不大，但我们还是要做好人民币进一步升值的准备，如适当增加进口比例，多做进料加工业务，多做新的项目，把产品附加值做上去，并尽可能降低成本，以适应人民币升值后的贸易形势。　

　　而据《证券市场周刊》了解，很多浙江企业走得更远，它们基于规避后配额时代欧美对中国纺织品出口采取贸易保护措施，以及今后人民币持续升值的考虑，已着手实施走出去战略，到海外办企业。近日，宁波申洲针织有限公司就向北仑海关申报出口一批发往柬埔寨的对外投资设备，价值人民币约147.4万元。

　　“也许很多年后纺织业人士再回头看此次汇改，会觉得这次汇改其实促成了纺织业的一个发展拐点，此后有更多的纺织企业调整产品结构、提升产业层次、走向国际生产和运营。”社科院世界政治经济研究所谷源洋教授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