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时间之河上航行的船

　　故事是时间之河上航行的船

　　栗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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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21

　　栗月静

　　雷·布莱伯利（RayBradbury，1920—2012，美国最好的科幻作家之一）的小说《一声惊雷》（ASoundofThunder，2005年导演彼得·海姆斯将之搬上大荧幕）讲述了发生在2055年的故事，芝加哥城中最著名的旅行社——“时空旅行”有限公司新推出了“白垩纪狩猎旅行套餐”吸引了大批的冒险家，以旅游探险的形式组团回史前时代猎杀恐龙，在猎人向导埃克尔斯的带队下，每一趟行程都经过精心规划，以免造成时空异变，有三条旅行协议旅行者必须遵守：不要改变过去的任何东西；不要遗落任何东西；最重要的是，不要带回任何东西。

　　在一次白垩纪旅行后，气候乃至环境悄然改变，城市里的植物开始疯长，芝加哥的街头仿佛变成了远古热带丛林，一些外形怪异的巨型食肉兽成群漫步于城市之中，人类沦为可怜的盘中之餐。原来，在上次的时间旅行中一名紧张的旅客错杀了一只蝴蝶，现在恐龙猎人向导埃克尔斯与时光机器发明家联手，坐着时间机器重回白垩纪，及时阻止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这并不是最有名的时间旅行的故事，不过因为同名电影而流传甚广。应该说“时间旅行”的观念开始于，H.G.威尔斯1895年的小说《时间机器》。威尔斯在他自己舒适的房间里想象出一台时间机器的同时，同时还发明了一种新的思维模式：时间也许是可逆的。

　　威尔斯1895年的小说《时代机器》将时间旅行的故事定义为科幻小说，其主角使用的是科学知识科学发明，而不是神秘或神圣的力量，来实现时空旅行。时间旅行故事不一定是科学成就的故事。在后来的小说作品，主人公寻进入另一个时代的途径和手段往往比他或她在抵达时发现的事情次要的多。

　　获得过星云奖和雨果奖的奥克塔维娅·埃斯特尔·巴特勒是科幻界为数不多的美籍非洲裔女性之一。她1979年的小说《亲缘》中女主人公，DanaFranklin有一天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自己穿越了时间，回到了19世纪马里兰州的种植园。在体验奴隶制的恐怖的同时，她遇到了自己的祖先：奴隶主和他的一个奴隶。这本时间旅行小说，是研究历史错误以更好地理解我们现在的一个绝佳的例子。

　　时间旅行小说也可以质疑社会定论和个人在其中的地位。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尼古特小说《五号屠场》中的主人公比利“不受时间控制”，在他的人生中来来回回，有时候，他是德累斯顿轰炸中的战俘，在另一个时刻，他和家人生活在郊区，在另一个时候，他已经死亡。冯尼古特借助于541号大众星人的时间观念建立了这样一个循环结构：“过去，现在，将来——所有的时间——一直存在，而且永远存在。”

　　时间旅行故事也可以是简单的娱乐，一个很好的例子是黛安娜．盖伯顿的“异乡人系列”，这故事开始于1991年。在参观苏格兰的因弗内斯时候，英国陆军护士克莱尔被巨石阵带到18世纪的苏格兰。在这个陌生的土地，在充斥着暴力和阴谋的土地上，“异乡人”在各部落之间为自己找到容身之处的故事。

　　时间旅行小说也可以是警世寓言：警告人类过去更好留在过去。 斯蒂芬·金2011年小说《11/22/63》围绕暗杀总统约翰·肯尼迪展开，这一事件，影响了整整一代美国人，并产生了无数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猜想。史蒂芬·金的小说中，一位教师可以回到过去，阻止暗杀，他相信肯尼迪活着，世界会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但是他的行为导致的后果的是他意料不到的。“过去是执拗的，它不想被改变。”这句话在书中重复出现了很多次。

　　正如作家伊恩·麦克尤恩所说，时间旅行的规则不是由科学家而是由故事讲述者写的。在没有验证的情况下，小说作为时间机器有自己的权利，允许我们，站在安全的距离之外，看看过去是什么，未来又是怎么样的。

　　在H.G.威尔斯的时代，西方科学正在经历惊涛骇浪的变化，地质学家查尔斯·莱尔和生物学家达尔文已经推翻了有关地球时代的旧观念，而机车和电报正在改变人们的空间意识。到1900年，“探险的时代”达到了高潮。在此之前的四个世纪中，人类或者说西方人的脚步踏遍了整个地球。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但也提醒人类正在达到行星空间的极限。时间将是下一个前沿？

　　爱因斯坦即将在牛顿的理论中指出一个时间之洞，砸碎了牛顿绝对时间的通常观念——宇宙中任何事件都发生在空间的某一点、时间的某个时刻，而那时刻是到处一样的。同时，在文学中，马塞尔·普鲁斯特用记忆让平铺直叙的故事变得复杂了。

　　威尔斯和普鲁斯特是同时代的人，如果说，威尔斯小说中的科学家发明了某种类似自行车的东西，可以让自己进入未来和过去。那普鲁斯特发明了无机时间旅行，我们可以叫精神的时间旅行。普罗斯特的伟大小说标题就是“追忆似水年华”，而叙事本身是时间机器，记忆是燃料。普罗斯特之后的现代主义作家像伍尔夫和乔伊斯将用自己的笔对时间进行压缩，扩张和折叠。

　　威尔斯是第一个把“时间”和“旅行”结合在一起的人，这在当时还引发了一场关于时间旅行的社会问题及伦理的大争论。《时间机器》引发了蝴蝶效应，这种小说抓住了越来越多的故事讲述者的心灵，反过来又影响了他们的继任者，从美国科幻鼻祖罗伯特·海因莱因到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从艾萨克·阿西莫夫到朋克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伍迪·艾伦到凯特·阿特金森和游朝凯，时间旅行引发了巨大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如今，时间旅行是流行歌曲，电视广告，甚至壁纸的主题。从早到晚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从儿童卡通到成人玄幻剧，到处在重新改造时间机器，门，虫洞等等概念。

　　时间旅行远远不是现代性的发明，对时间旅行的追求是人类最古老和最深刻的渴望之一。它产生于人类无时无刻感觉不到的痛苦意识，我们是变换世界中的短暂生物，一直被失去和即将失去的生活所困扰。哀悼亲人的时候，会渴望回到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分离的时候，会渴望前进到团聚的时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现代的时间旅行小说提出了时间旅行的新方法，但不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时间旅行不是现代时代的幻想。它是人类文化的原始动力。为什么我们需要时间旅行？所有的答案都归结为一个：逃避死亡。

　　美国女作家厄休拉·勒奎恩(Ur-sulaLeGuin)说“故事是我们在时间之河上航行的唯一的船”，她当然是对的。世界上每个图书馆的书架都停满了时间胶囊。你走进一个，离开一个，我们拥有最强大的时间旅行技术也是我们最古老的技术：讲故事。阅读荷马的诗句，你可以和赫克托耳一起站在的特洛伊的城墙上。翻开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你就与盖茨比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打开一本1953年由雷·布莱伯利写的小说，你就可以与埃克尔斯去猎杀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