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启示录：企业家要有敬畏股权的谦卑之心

　　万科股权之争已压倒国内外一切政经新闻成为国内头条，更为国际关注的英国脱离欧盟、百年美洲杯等已经被甩到二条开外。

　　热度的背后，万科案例为公司治理、股权文化、企业家精神提供了哪些观察素材？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以下全文根据采访内容整理。万科公司治理之争

　　弘扬企业家精神，造就一大批诚实守信、勤勉尽责的职业经理人是现代企业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有关部门也在研究出台弘扬企业家精神的相关文件。恰好万科的公司治理之争案例此时发生，为相关部门观察研究中国企业家精神现状。

　　我一直认为，资本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消费是财富之源。一方面，我们要充分尊重职业经理人的专业劳动，高度重视保护职业经理人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我们要全面、准确、完整地理解企业家精神。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无功受禄、小功大禄不是企业家精神，任性无章、越俎代庖、反客为主也不是企业家精神。诚信、勤勉、创新、担当、谦卑、多赢、共享都应纳入企业家精神的内涵与外延。

　　目前国内普遍欠缺股权意识。万科案例也是下一步大力弘扬中国股权文化，全面建设投资者友好社会的标杆案例与重要切入点。我研究股权保护的课题已有24年了。我1995年博士毕业论文的题目就是《股份有限公司股东权的保护》。但20多年过去了，股东主权的理念与制度尚未在我国实践中落地生根，甚至成为制约我国上市公司治理与发展的瓶颈问题。

　　通过这个万科案例，我们要凝聚“股权有力量、资本有力量”的共识，理顺公司及其股东与高管之间的代理关系，全面打造消费者友好型的公司治理体系。管理层既然承受股东的信任，自愿担当代理人与受托人，必须诚实守信、勤勉尽责，把增进公司价值、提升股东福祉作为行为指南。敬畏股权、敬畏公司法

　　目前，社会各界普遍认为“小鬼当家”的内部人控制是个贬义词。不过，内部人控制在什么情况下都有可能产生，无论股权高度集中，还是高n度分散。因此，企业管理团队要真正进入状态，做好两点。第一，管理层要有敬畏股权的谦卑之心，诚实守信，勤勉尽责，告别贪婪与懒惰，切实把企业经营好，管理好；第二，管理层要尊重股东会与董事会依据公司法及公司章程依法享有的决策权，并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将公司决议付诸实施。

　　股东是公司的剩余索取人。股东即享有知情权、表决权与分红权等一系列权利，也承担着投资风险。根据我国的公司法，股东大会对宏观决策事项享有决策权，董事会对中观决策事项享有决策权，管理层对微观决策事项享有决策权。股东与董事要着眼于提升决策力，管理层要着重提升执行力。在宏观、重大的决策事项上，我国公司法采取“股东会中心主义”的主旋律，这与美国公司法中的“董事会中心主义”有所区别。这也是万科公司之争的各方当事人应当意识到的。

　　当然，无论股东会决议，还是董事会决议，都必须严格遵循“程序严谨、内容合法”的原则；否则，股东有权就有瑕疵的公司决议寻求司法救济。无论是股东，还是董事，在参与做出公司决议时都应当依法行使表决权，不能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上市公司是股权流通性强的公司。因此，任何投资者均可自由地在证券交易所二级市场购买股票，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除非法律另有特别规定，任何人（包括董监高）均无权基于自己的价值观或者信仰的偏好，去苛求股东的所有制背景、财务状况、教育状况。

　　单从商业模式看，万科和深圳地铁合作开发持有型商业地产是件好事。问题在于，万科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购买深圳地铁的资产，是以股权，还以是现金，抑或其他非货币财产，都应由股东大会依法决定。管理层不能取代股东大会的商业判断。因此，6月17日万科董事会的结果并不重要，即使有效通过了，股东大会决议也可以否决该项董事会决议。

　　自万科股权之争发酵至今，已相继出现了罢免管理层、万科员工拉横幅抗议等一系列新闻事件。因此，希望包括王石团队、华润、宝能等当事利益各方淡定从容，要在法治、理性、透明、诚信的轨道上，运用法治思维与法治方式，妥善解决控制权大战蕴含的观点之争、利益之争，并早日找到一条诚实信用、多赢共享、公平公正的解决之道。

　　衷心希望所有上市公司的管理层认真倾听股东的利益诉求与心理感受，切实对法律尤其是公司法与公司章程存有敬畏之心，要不断完善公司治理文化，真正打造职业经理人与股东之间互尊互敬、互爱互信、和而不同、和谐相处、良性互动的现代公司治理生态环境。王石先生曾为《褚时健传》做了标题为《企业家的尊严》的序。毋庸置疑，企业家当然应该有尊严。但企业家尤其是职业经理人也要关注股东的尊严和权利。例如，华润若从原来的第一大股东降为“小三”的地位，其似乎也有理由认为自己的尊严受损。倘若管理层公开对潜在的投资者表示该投资者“不够格、不欢迎”，恐怕也会导致未来股东产生被歧视、乃至被羞辱的心理挫折感。

　　万科公司治理案例是中国上市公司走向治理现代化的重要里程碑，也是国内外投资者包括机构投资者、散户投资人观察中国上市公司治理走向法治化的重要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