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产能抄底者：政府不希望企业真正消失

　　去产能抄底者：很多机会看衰者不懂 政府不希望企业真正消失

　　经济观察报 特约记者 宋笛

　　从债权人到抄底者

　　做钢贸生意起家的徐龙泉现在成了一个“抄底者”，尽管这并非完全来自于自身的意愿。

　　在2011年至2013年2年间，徐龙泉陆续借给一家江苏省从事钼铁合金的企业1000万元余资金，然而这并未让这家企业最终熬过难关，在2013年下半年，企业停产，并在2015年下半年开始走入破产程序。

　　这家钼铁合金生产企业，产品主要用于核电、船舶行业，总资产达到2个亿，从2010年投产以来，企业在营收和纳税方面有着很亮眼的成绩，仅2011年就实现销售2.34亿元，创利上千万，实际上在停产的2013年上半年，公司依然持续着高额的盈利。

　　不过，这家钼铁合金生产企业高盈利背后，是高昂的民间融资成本。而导致该企业2013年下半年停产的因素，并非是市场和经营问题，正如这几年很多同类型公司经历的那样，这样一家持续盈利的公司最终倒在了民间融资的困境中，高达0.04元-0.045元的月息吞噬掉了它的大部分利润。

　　这家钼铁合金生产企业选择停产后，其数位债权人的损失已经不可避免。除了银行以外，徐龙泉正是这个企业最大的个人债权人。

　　停产后不久，这家公司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其资产拍卖也被提上日程。进入2016年至今，这家公司已经进行了三次拍卖，第一次拍卖价格为6000多万，随后的两次拍卖的价格一路跌至3000多万，尽管如此，这家企业依然没有避免三次流拍的命运。

　　这让债权人徐龙泉感觉到对这家公司“抄底”的时机来了。资金成本的下降是徐龙泉“抄底”的勇气来源之一，徐龙泉拿到的资金年化利息在10%-13%之间，而这家钼铁合金生产企业原来经营者的借贷年华利息达到了60%。

　　此外，根据徐龙泉的计算，这家总资产已经达到2个亿的企业，其生产设备均是2010年以后采购的，折旧率最高不超过45%，直到2013年年中，这家企业依然购置了数百万的生产相关设备。

　　市场的发展也让徐龙泉觉得万事皆备，在钢市低迷的今天，该种合金的价确实也受到波及，出现下滑，但是下滑更多的是原材料成本，生产这种合金钢所需的等多种原材料相较于2013年的价格出现了超过一半的下滑，比如镍的价格在2013年高峰期为13万元，而目前的价格只有不到6.8万元，以目前的成本计算，每吨产品的利润空间超过1000元。

　　同样觉得时机已到的还有国内一家大型知名服装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陈明。相较于徐龙泉，陈明的账目要简单的多，陈明和他的伙伴手中握有大量的纺织订单，利用这些收购来的设备可以完成这部分订单，即使在陈明的判断中，未来的3-5年这个行业都很难进入下一个高峰期，但是鉴于一些设备收购的价格如此低廉，以至于几乎等同于高价时期废铁的价格，因此陈明并未觉得这一举动有多大的风险。

　　2015年，陈明就已经察觉到一些支撑不住的纺织厂内潜在的价值，在纺织行业的高峰期，一些工厂为了扩大生产引进了不少优质的纺织设备，而进入行业低迷时期，这些企业难以为继，纷纷倒闭或者停产，在这一时刻，这些高价优质的设备成为了一种负担——外行不会用，内行不敢接。

　　陈明和另外几位业内人士一拍即合，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收购一些低价处理的优质设备进行建厂，其中一批设备甚至只有数年前引进价格的20%-30%。

　　“这里面有很多机会，他们不懂”

　　对于大部分投资人而言，目前的制造业并非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市场，而一少部分人仍然能从其中一些行业发现价值所在：较低的投资成本、政府的支持以及潜藏的市场空间。让这一小部分人甘愿冒着风险，在合适的时机闯入，来一次抄底——尽管他们中可能有一部分的确像徐龙泉一样，既是抄底者，又是债权人。

　　中国制造业正在遭遇的去产能、去库存转型阵痛，为抄底者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经济观察报记者在中国人民法院诉讼资产网中查询发现，2016年1月1日至5月11日，司法拍卖项目条目数量为37172个，而去年同期数量为29287个，在这其中2016年动产项目和股权项目为6212个和341个，去年同期为5801个和319个。

　　不过，这些进入司法拍卖的标的，适合抄底的并不多。

　　江苏省国资委旗下的上市公司江苏舜天船舶股份有限公司（简称舜天船舶）整体资产是目前司法拍卖网上出现的拍卖价格最高的项目，经过三次流拍，舜天船舶整体产的拍卖价格从21.5亿元一路降低到13.8亿元，而根据舜天船舶公告，2015年全年亏损达到了50.4亿。而截至2015年9月30日，该公司合并报表范围内账面资产总额77.61亿元，账面负债总额83.1亿元，净资产-5.49亿元。

　　对于这一“抄底”现象的普遍性，中国纺织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孙淮滨表示并没有相关的数据进行支撑，因此很难判断。但是在孙淮滨看来，纺织行业属于高度竞争行业，经济下行背景下，不同企业承担压力的能力是不同的，弱者退出强者发展是一种行业结构的自发调整。

　　冶金工业规划研究院院长李新创并不认可“抄底”这一词的用法，在李新创看来，无论整体经济形式如何，每个行业都在一些细分领域表现良好，资本的进入只是一个方面，技术、劳动力要素也是缺一不可的要素，资产价格的下滑并不能成为“抄底”唯一的原因。

　　这也是徐龙泉和陈明的底气所在——他们对自己即将闯入的行业有着充分的了解，他们有着进行价值判断的能力。

　　徐龙泉是一位从业数十年的“老钢铁人”，在他的眼中，江苏那家钼铁合金生产企业，尽管经历过三次流拍，但却蕴藏着巨大的潜力，特别是在目前这个时间节点上。“抄底者”并非是孤军奋战，地方政府和银行在这一过程中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力度。在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制造业企业在一些地方财税体系中所扮演的角色密不可分。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中，制造业始终扮演着一些地方的纳税大户，这一状况目前仍未改变，在近日山东、辽宁、云南等多个省份公布的纳税百强企业中，制造业仍然是纳税的主力军，2015年山东纳税百强名单中，有50家制造企业上榜，缴纳税收1295.4亿元，占百强企业纳税总额的54.1%。

　　市场的发展和地方政府的支持让曾经的一部分企业信心十足的扩张规模，庞大的资本量不断流入这一领域。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2013、2014、2015年三年，制造业投资在全国固定投资的占比稳定在33%左右，这三年有49.46万亿元涌入制造行业，银行和投资人等共同驱动了钢铁、纺织、造船等传统制造业的扩张。现在，每一家企业的停产和破产都意味着他们的投资和贷款将会接受考验。

　　对于这一点，徐龙泉感受深刻。徐龙泉意图“抄底”的企业是当地的纳税大户，与全国多数地方的纳税大户一样，在企业从建立到投产过程中，政府提供了相当的便利，银行方面也提供了资金的支持，实际上两家当地的地方银行正是这家企业的最大债权机构。“政府并不希望这家企业真正的消失”，在与政府接触中徐亮明显的察觉这样的态度。

　　实际上，在企业步入破产流程之前，徐龙泉就曾经寄希望与通过协调各位债权人，通过“债转股”的形式实现这家企业的重新投产，与包括银行在内各位债权人的沟通都进行的异常顺利。很显然，所有参局者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个问题。徐龙泉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来形容大家的共识。

　　目前徐龙泉还在筹备最后的资金，在此之前他已经给这个企业取好了名称，在他的计划中，几年的发展期过后，这家企业将会在新三板上市。徐龙泉并不喜欢别人对于钢铁行业普遍看衰的声音。他说，“这里面有很多机会，他们不懂”。（文中陈明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