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曹木兰

　　环保产业能不能做起来，难点不在资金，而在市场。而市场能否形成，关键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意识和行为。在网上写下长篇大论的人，能不能做到垃圾分类？购买昂贵口罩和空气净化器的人，是不是舍得购买有机种植的农产品？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2002年我去过《敕勒歌》描述的地方，正是水草丰美的盛夏，可惜草原深处的风只能吹低稀稀拉拉的草，现出褐黄的裸土。那达慕大会上，牧民骄傲地告诉我，以前草可以长到大半个人高，然而“早就看不到了”。我还曾爬上一座座小山，拍摄草原的夕阳，那时何曾想到这些小山会被炸得千疮百孔，换来的煤炭让这里成为出人意料的土豪聚集地。而煤炭烧完之后的副产品又催生了一部名叫《苍穹之下》的视频。

　　 看视频的时候，我身在国外，正在权衡是在国外清闲地常驻，还是吸着雾霾参与国内火热的经济发展。而一个本来要在北京成立基金的财团最近退掉了已经预订的办公室，开始考虑“浦东的空气会不会好一些”。财团的负责人说，2014年一年，他身边有4个家庭因为空气问题离开了中国。有人甚至彻底牺牲了事业的积累，去美国从零开始；有人搬到澳大利亚，就是为了回中国出差还不算太远。“金融行业跨国换工作相对容易，所以有孩子的都离开了，或者在计划离开了。”他说。

　　 更多人选择坚守。一位多年从事环保行业投资的前辈，把家搬到很远的郊区，装上最先进的空气净化、水净化系统，做好了扎根北京的充分准备。他自己在这个新家的时间只有三分之一，更多的时候到处奔波。以前他的投资人大多来自中东，现在人民币基金也成立了，也有退出获得回报的项目了，前辈的白头发也多了。中国环保产业的投资真的太不容易做了！

　　 我从未涉足过环保项目的投资，但也间接打过交道。曾经有家日本公司向我介绍了一种污水净化技术。看实验数据和案例，技术真的很先进，成本也控制得好。于是我拿了资料给几个大基金的合伙人看。刚看个开头，几位合伙人就“呵呵”了，直言：“技术真的好，但是环保类我们不碰。”我说人家不需要投资，只是想进中国市场。合伙人们笑得更无奈：“中国哪有企业做污水处理的？都是直接排了！”“掏钱做污水处理的公司早就死了。”他们说，这是因为中国经济水平还在发展中，挣钱都挣不过来，谁还顾得上环保。

　　 后来，我遇见另一家日本公司，他们推荐了一种用太阳能发电板做温度调节同时还可以循环利用污水的技术。来自国内的反馈是一样的：“没戏，中国没人投资，也没人花钱做污水处理。让他们去东南亚吧，那里水多，不值钱，正好直接拿来调节温度。”我委婉地传达了这个意思，还说，之前某某著名污水净化公司想进中国也没机会，我也觉得好遗憾。结果人家把我敷衍的遗憾当成了真心，安慰我说，不用担心，这家公司在东南亚做得很好。我脱口问道，“东南亚不是水多，不值钱吗？”得到的回答令我汗颜：“水资源永远是最宝贵的。而且，即使水资源丰富，为了安全也应该加倍注意水处理。比如，医院的污水应该特别处理，学校的用水也应该特别净化才行。”

　　 最近，我还听说了种植有机草莓的故事。在日本，每年最热的七八月，他们会给土壤加足肥，然后用塑料膜覆盖，以高温杀灭虫害。这期间种草莓的人还得顶着最烈的太阳，重复好几次地翻松土壤、覆膜、翻松……保障草莓在生长的过程中不再需要任何肥料和农药，这样果实才会真正有机又干净。中国有机草莓的种植技术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先进。环保基金那位前辈投资的有机农场，还会在采摘草莓后种上玉米，然后在夏天把刚长到一人高的玉米秆儿弄碎和土壤混合在一起，这是更棒的肥料。不同的是，日本这样的草莓会标上种植者的名字，在超市很快被大家买走。而在中国，这样的草莓成本价要80元一斤，销售渠道就不知道了。

　　 一位在著名银行工作的闺蜜家里堆了成箱的牛奶。她无奈地说，之前买的牛奶再高级也不敢喝了。她因为工作碰巧了解到奶牛的养殖过程。为让母牛在生命周期里增加产量，奶场往往在母牛生下小牛后马上做人工受孕，让母牛边怀孕边生产牛奶，使牛奶的供应从不停止。她不会再喝这样的牛奶了，但她的工作帮助牛奶企业在资本市场大受追捧，更多这样的牛奶进了我们嘴里。可是，谁能指责投给这家牛奶企业资金呢？急切消费更多、更廉价奶制品的不是我们每一个人吗？

　　这两个故事让我觉得，能坚持投资环保产业的前辈，很像种有机草莓的人。他们正处在最严酷的季节，辛苦地铺底肥。感谢他们的坚持和投入，让我们还有希望在未来吃到有机、环保的果实。而这果实能不能最终为我们所享受？我不敢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