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徐宁

　　除了已经成为硬通货的近现代名家，更多的是被礼品市场推动起来的“当代书画名家”，在官员、美协、经营者的庇护下，画作定价一夜之间可上涨十倍、百倍，成为政治交易的“货币”。

　　 我认识的一位阿姨在一家书画杂志兼职，最近她说不想干了，感觉那杂志快完了。

　　 我问起阿姨详情。原来这本杂志是一个女富豪去年初投资成立的，旗下有杂志、会所、活动，专门推当代书画艺术家，为艺术家们办雅集、画展，艺术家们则以作品交换。

　　 女富豪交际甚广，这些作品流通后就能变现获利。但随着文化反腐的深入，这样的运营模式从根本上遇到了挑战——政治礼品市场受阻，虚高的书画作品价格被捅破。

　　 这位阿姨说，杂志社现在堆了好多字画送不出去，投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阿姨自己还意外获得几件大师的墨宝，不知道还值不值钱。

　　 与此同时，3月召开的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文化艺术界人士都在谈论一个关键信息：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加快培育消费增长点，扩大文化消费，同时让人民群众享有更多文化发展成果。

　　 本届政府将文化创意产业提升到国民经济支柱产业地位，不断发布指导意见和政策，以推动文化产业化、消费化。而李克强总理在这一次的工作报告中又明确提出：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命脉和创造源泉，要发展文学艺术、新闻出版、广播影视、档案等事业，重视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深化文化体制改革，促进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融合发展。还要加快培育文化消费增长点，提升旅游休闲消费，扩大教育文化体育消费。

　　 中央政府意在建设一个更开放、健康的大众文化消费市场，而过去隐秘的“文化礼品消费”市场则还在作最后挣扎。

　　 在李克强总理的讲话发布几天后，北京一家会所，一个小范围的行业聚会秘密召开。

　　 出席聚会的有当代书画领域活跃的艺术家、收藏家、画廊老板、拍卖行业务经理、自由经纪人，几乎涵盖艺术生产流通行业的所有类型。大家讨论的议题是：现在市场如此惨淡，谁应该站出来救市。

　　 讨论的结果充满戏剧性。艺术家与艺术经营者（经纪人、画廊、拍卖行）形成了两个阵营。

　　 经营者认为过去几年当代书画市场火爆，画廊和拍卖行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培育市场，而艺术家已经落袋为安成为最大受益者。

　　 艺术家的思维更简单，我画画有价值才流通，市场好坏我也不能控制，更谈不上救市了。自信的艺术家们还认为，即使礼品市场受阻，还有新崛起的“文化消费”市场，还有新收藏家、新艺术爱好者为艺术埋单。

　　 但在“文化消费”启动前，“文化反腐”引起的连锁反应，也许更加值得关注。

　　 文艺圈的腐败是个公开的秘密，包括官员染指书画圈，以及书画艺术品贿赂两大类型。

　　 在这里面，除了已经成为硬通货的近现代名家，如齐白石、张大千等大师作品，更多的是被礼品市场推动起来的一个个“当代书画名家”。他们在官员、美协、经营者的庇护下，画作定价一夜之间可上涨十倍、百倍，成为政治交易的“货币”，产生了一种畸形的艺术价值。

　　 这种以文化为幌子的贿赂形式在近些年尤其活跃。特别是随着国家反腐力度加大，让收受行为更为隐蔽。货币贿赂容易留下证据，而可以装到信封里的书画艺术品贿赂，却变得日益猖狂。

　　 艺术品贿赂还存在一定的制度漏洞。比如刑法中对受贿物都是用“财物”界定，没有明确具体的受贿内容。在相关的司法解释中，受贿物包括房屋、汽车、干股、证券等，但对古玩字画等艺术品却无明确规定。

　　 此外，文玩艺术品真伪混杂，价格也存在较大不确定性，往往难以定价，也没有第三方机构进行鉴定和评估、为受贿定罪提供依据。

　　 但政府的反腐行动从根本上清理了“礼品市场”的需求，最终是对中国书画艺术品市场的釜底抽薪，所谓的“艺术硬通货”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在过去的书画交易重镇山东，“崩盘论”此起彼伏。

　　 名不见经传的山东县级市青州，有“全国书画看山东，山东书画看青州”之说，高峰时期有九大书画市场，500多家画廊，700多书画经营业户，数万从业人员，2013年书画交易额近100亿元。这些经营者大多没有艺术背景，其经营模式多是以巨额资金批量采购京、津、鲁美协系统的书画家作品，再在市场销售，以满足山东乃至中国书画礼品市场的需求。

　　 但从2014年初开始，包括青州在内的书画市场大幅衰退，成交量甚至只及高峰时期的1/3。

　　 更多业内人士估计：书画艺术品市场的大洗牌才刚刚开始。也许只有去伪存真，中国才会迎来属于大众的“文化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