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琦子

　　关锡友正在做“乘法”。

　　这位老牌东北国企——沈阳机床集团的掌门人，虽然没有参加今年的全国“两会”，但曾任中共十七大、十八大代表的经历，令他很容易就在前不久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两会”讲话里，嗅出了新的气息。

　　3月9日，习近平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中参加吉林代表团审议时提出，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发展，不能再唱“二人转”，要做好加减乘除：“加法—投资、需求、创新，减法——淘汰落后产能，乘法——创新驱动，除法——市场化程度”。

　　关锡友做的正是“乘法”。“中央的政策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早就说企业是创新主体，但如果企业自己独立不起来怨谁呢？还是从企业自身做起。”关锡友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大家都提转型升级，转型难，升级更难，“没有核心技术你是不可能升级的”。

　　沈阳机床集团在国有企业里的身份有些特殊。

　　机床是工业的起点，作为国内最大的机床企业之一，沈阳机床集团见证着中国工业化的从无到有、由弱到强；也以和中国经济同样的频率，由规模大、增速快取胜的阶段步入了转型升级和创新驱动的新常态。

　　在新一轮国企改革和东北转型的双重环境之下，2014年8月，沈阳机床集团被沈阳市选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试点企业。试点如何试？转型怎么转？经济观察报专访了沈阳机床集团的董事长关锡友。

　　经济观察报：沈阳机床集团企业被选为沈阳国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试点企业。目前改革推进得怎么样了？

　　关锡友：国企改革问题从1992年提出开始，就一直被争论。我个人认为这个问题并不是脱离掉国企身份就能好，现在从整个宏观经济来看，无论是国企、民企、都有改革的需要。

　　我个人认为，其实改革更重要的在于企业自身。所谓国企，是指股东是政府的企业。我一直认为，一个企业的好与坏，与股东是谁没有太大关系，而在于企业自身。企业是市场竞争的主体，创新是核心。尤其做产品和服务的，就是给消费者提供新的体验，如果你不能创造这些的话，其实你的存在就没有价值。

　　现在整个中国的经济步入新常态，其实新常态的另外含义就是步入创新发展阶段。我是十七大和十八大代表，十七大就提出创新发展，十八大更明确的提出创新驱动发展。创新的主体是企业，企业没搞好不能怨天尤人。我个人觉得，企业能不能搞好，很重要的问题是企业自身处于创新发展阶段时，独立面向市场的能力。对我们企业而言，结构性的改革是最重要的。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企业需要哪些结构性的改革？

　　关锡友：所谓结构性改革就是，我们的产品结构改革，企业结构也要进行适当的调整。我们的市场结构也在变，否则不利于创新。

　　在产品结构改革中，我们把落后的产能和落后的产品淘汰。另外就是对企业的组织结构进行了改革，让企业面向市场。原来我们是工业制造商，现在正在面向客户的工业服务商转变。这个转变对企业自身而言十分艰难，最难的是企业自身的调整。中央的政策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早就说企业是创新主体，但如企业自己独立不起来怨谁呢？还是从企业自身做起。

　　经济观察报：相对于民营企业而言，你有没有觉得国企可能受到的限制更多一些？

　　关锡友：你要是自己改革没人限制你，是我们自己戴上了紧箍咒。我们在改革的过程中，最大的障碍其实是我们自己。

　　经济观察报：沈阳机床集团在产品创新、机制创新中，作出了哪些努力呢？

　　关锡友：所谓创新，我把它总结为四点，首先创新的源泉来源于用户。第二是企业家行为，是一种冒险的行为。第三必须在传统市场饱和后带来新的市场。第四是带来社会资源的优化。

　　原来我们做机床最痛苦的是，把世界上最好的系统、最好的零部件拿来，装好之后效果并不好。我曾经为此苦恼了十年的时间。1994年我去日本学习也没明白，我们怎么就不如人家。现在我终于明白，其实技不如人，是整个体系设计的问题，是因为不拥有核心技术。我们i5诞生之后，核心技术拥有了才开始走向创造。

　　大家都提转型升级，转型难，升级更难。没有核心技术你是不可能升级的。

　　从2007年开始，我们就着手研发i5运动控制技术。五年来我们一共投入了十亿人民币的研发费用，其中一部分是政府补贴的。过去我们都把资源和能力放在企业内部生产上了，现在利用网络技术和我们的i5云制造平台，未来我们不再卖机床，而是采用新的商业模式，我们可以把搭载i5技术的智能机床作为企业资产，租赁给客户加工使用，这样可以极大地优化企业内部资源和社会资源。我们的目标是3年生产两万台这样的机床，把这些机床连起来搭建起一个云制造平台。

　　经济观察报：能具体说说企业的机制是怎么改革的吗？

　　关锡友：我在企业这么多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企业结构是改革的核心。过去我们是以产品制造为核心，现在是以客户为中心，就是说，谁贴近客户谁说了算。我是集团董事长，不能全体员工都听我的，而要听客户的，这是非常难的改变。为什么呢？我们的员工是被管理层管制的，干的好与坏是领导说了算，客户对你评价的好与坏没用，因为客户不给你发工资。这种企业内部机制改革是核心。

　　我们i5技术研发的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信任和放权。我自己有一个很重要的经验，就是信任出生产力。当你充分信任员工的时候，他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们基层的员工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只是我们没有用制度把它激发起来。给员工充分的信任，同时内部要放权。不能是谁权力大谁说了算，权力大的人制定的是战略，而不是细节。

　　在i5技术研发的关键时期，上海的研发中心半夜两点都灯火通明，我们的研发团队半夜两点钟还在做研发，并没有人拿着加班费让他们干活，但是这些员工都很积极的投入了极大的热情。i5技术研发成功之后，我去上海看我们的研发团队。吃饭的时候研发团队的一名员工给我敬了一杯酒，说这次研发之所以能成功最先要感谢关总。我说，我什么都没管，怎么要先感谢我？那位员工说，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管，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去研发，我们才有了今天的突破。

　　经济观察报：在没有引入民间资本的情况下，技术已经有了很大的创新和突破，企业结构和方向也正在调整之中，你认为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会对企业带来很大优化吗？

　　关锡友：我把体制和机制是分开的，体制是指股权和掌权人与经济之间的关系，机制是指企业内生的东西。不论民营企业、国有企业还是混合所有制企业，机制是最重要的。应该说，我们的机制还是需要改革。而目前对我们企业而言，重要的是管理理念的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