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柴爱新

　　中国电影行业最不缺的就是钱，缺的是好项目

　　“一定要敢于跨界，不能被行业束缚！”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柯利明说到兴奋处就像在进行极具煽动性的演讲。

　　越来越多的行业打破界限，进行优势资源聚合，影视界也正在发生这样的变化。2014年7月热映的电影《老男孩猛龙过江》（以下简称《老男孩》）就是其中的代表。

　　电影《老男孩》肇始于2010年火爆网络的同名微电影，由儒意影业联手乐视、优酷共同出品。三方的合作方式是，老东家优酷出品利用数据分析提供制片方向，并做网上宣传推广，乐视影业负责发行，儒意影业负责制片。

　　 “选择这样的合作，主要因为它是互联网电影，一定要有互联网的翅膀，才能飞起来。”《老男孩》第一出品方儒意影业执行董事、制片人柯利明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

　　优势资源组合

　　2010年微电影《老男孩》火了以后，“基本上中国有点名气的电影公司都找过我（合作）。”《老男孩》导演兼主演肖央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专业的电影导演，之前他除了以好玩的态度做过几个微电影，一直是一名广告导演。

　　直到肖央碰到柯利明，柯利明对他说：“别着急，你认真酝酿你的东西，其他的事情我来弄。”肖央感觉，“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于是，柯利明成了电影《老男孩》的制片人。

　　作为当年《老男孩》微电影的老东家，优酷出品给了这部电影很多方面的支撑。

　　什么样的人群喜欢那部微电影？他们喜欢其中的哪些东西？优酷通过对这些大数据的分析，给肖央提供了剧本内容的方向。

　　比如，很多人希望电影中保留原来老男孩的那种情怀；希望肖大宝王小帅两个主要人物能保持原来的人物性格；希望微电影中的歌曲能出现在电影里。根据这些数据，肖央将剧本修改了很多版。

　　优酷发挥的第二个作用是，在与用户的互动过程中，让这个电影的信息及时有效地到达指定人群。内容定制，精准营销，优酷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网络资源优势。

　　作为制片人，柯利明又拉来了有着“互联网时代的电影公司”之称的乐视影业联合投资，乐视主要负责电影发行。

　　“这个项目想投资的人很多，但是我们选择战略资源投资。不光给钱，还能带来很多推广资源。”柯利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电影《老男孩》即将公映之时，正值《变形金刚4》在中国上线。看上去两部电影在票房上处于竞争态势，但是柯利明想搭一下《变形金刚4》宣传的便车，到其新闻发布会上谈一下《老男孩》。

　　有过国外求学和工作经验的柯利明，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开始给《变形金刚4》的美国公司打电话，但他的请求被拒绝——谁会愿意在自己的发布会上宣传别人的电影？

　　柯利明不死心，他又很认真地写了邮件，阐述了自己的理由：“虽然两个电影都在暑期档，但是并不冲突，而且可以互相助力。在中国，《老男孩》的支持者多为80后，而这些80后都是看着《变形金刚》长大的，所以，我们可以让《老男孩》的粉丝助阵，这样，既能够增加你们的观众，也能增加我们的曝光。”

　　这封邮件发出不久，柯利明就收到了对方的邀请。

　　2014年6月22日，柯利明出现在了《变形金刚4》的发布会上。这是第一次，好莱坞电影公司在自己的电影首映礼上介绍同档期上映的另一部中国电影。

　　“制片人有时干的事情就是要无中生有。”柯利明对本刊记者说。

　　金融分析师进入文化产业

　　 成立于2009年，在《老男孩》之前，柯利明还参与投资策划过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和《小时代1》、《小时代2》。五年做的这几部电影，从票房回报来看，在风险极高的影视投资行业，柯利明称得上成功。

　　其实，在2009年之前，柯利明的人生跟影视乃至文化界没有丝毫关系。

　　1982年出生的柯利明，本科和硕士的专业分别是风险管理和货币银行学，毕业后他在香港的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做金融分析师，年薪丰厚。

　　“我以前特别想获得金钱上的成功，连大学专业都选了货币银行学。但是那种工作每天给基金经理交报表，除了有一天你的工资从卡上打过来，没有什么快乐。我看到我的同行，干了30年，每天喝咖啡、发胖、头发谢顶。”柯利明说。

　　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他看到很多跟自己一样的人，多年积累的财富，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才觉得“可能人生不只是赚钱，要干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2009年柯利明回到北京，接管了哥哥创立的儒意影业。

　　柯利明则以他以前的工作方式出手迅猛，五年时间收购了上百部作品的版权，投资拍摄了10 部电视剧，并主导投资拍摄了电影《致青春》、《老男孩》。

　　版权在中国是空白点

　　创建公司之初，柯利明手里拿着以前积累的几百万元，在这个行业谁都不认识。他就给朋友打电话，希望能给他引荐新朋友，凡是影视圈的都想聊一聊。但是很快他发现，“跟别人聊天吃饭可以，但是做事的时候，都不理你。”于是，他问对方，“你不是说要让我投资吗？”人家说，“不缺钱”。

　　他明白，没有资源，没有人脉，仅凭几百万元做影视投资公司，根本没有竞争力。

　　于是，他又开始研究好莱坞和日韩的电影公司，其中他发现美国的漫威漫画公司“挺有意思”。漫威漫画公司（Marvel Comics）是美国与DC漫画公司（DC Comics）齐名的漫画巨头，创建于1939年，旗下拥有蜘蛛侠、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托尔、绿巨人、金刚狼、神奇四侠、恶灵骑士、蚁人等8000多名漫画角色和复仇者联盟、X战警、银河护卫队等超级英雄团队。2008年底，它被华特迪士尼公司以42.4亿美元收购。

　　好莱坞很多电影后面都是漫威的版权，说得更通俗一点，漫威公司的成功并不在于漫画的原创，而是经营这些漫画的版权。这给了柯利明重要启发。

　　“之前中国图书改编影视的版权，基本上是个空白点。”柯利明说。

　　2011年，柯利明成立了儒意图书，开始收购畅销书的出版和改编权，从《致青春》开始，《步步惊心》、《匆匆那年》、《爱情公寓》、《晚秋》、《纸牌屋》等等，现在，儒意图书大约有一百多部作品的版权，其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则是十几册的系列图书。

　　在作品的挑选上，他们有一个自己的评估模式，包括豆瓣的评分、人气网的状况和点击率等，做一个综合对比。最重要的因素是“一定要有销量，有影响力，有数据”。

　　他们做畅销书，也做原创，但畅销书居多。“一本书卖一百万册不会无缘无故。”柯利明说。比如，他们收购的《史上第一混乱》就有上千万的粉丝。

　　从上面列举的名单中不难发现，柯利明收购版权的很多图书都有同名的影视作品。影视和图书互动是柯利明成功的要诀。他说现在有很多改编版权在手里，还没有研发出来，“没想好怎么改编成电影。”

　　左手图书，右手影视。儒意的图书版权和影视投资制作，两种业务互补，而影视投资业务更重。

　　缺的不是钱是项目

　　“电影行业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缺的是好项目。”柯利明说。所谓好项目，包括好的本子，搭个好导演，再搭上好的演员。剧本代表了故事人物框架的基本定位。导演意味着电影风格和制作水准。演员要把这些实现，演得生动、深刻、丰富。

　　比如，儒意当时花了几十万的高价从其他公司手中买来《致青春》的版权，就是为了做成影视剧，“因为看到纸质书都卖了一百多万册了。”柯利明看中了这个故事。然后他辗转找到赵薇，赵薇当时正好在电影学院导演系读研究生即将毕业。他们聊了这个故事，赵薇很喜欢，于是一拍即合，《致青春》成了赵薇的导演处女作。为了平衡风险，柯利明请来香港著名导演关锦鹏做监制。

　　结果，《致青春》以3000多万元的投资，获得7.2亿元票房。电影《致青春》无疑是柯利明非常得意的成功项目。

　　“以我的实力，不可能开始就投资一部几个亿的大片，成本只能控制在千八百万，所以一定要找好项目。”柯利明说，“按照金融的操作规则，要看准潜在价值，赵薇当时还只是一个演员。”他正是看重了赵薇的潜在价值。

　　“说心里话，我特别想跟一些大导演合作，但是因为我的制片公司江湖地位比较弱，我又是小公司，恐怕很难请到他们。反过来说，如果用成熟的导演，他可能已经得到业内和院线的认可，但也不一定能保证票房收入。”柯利明接着说，“根据这几年我对项目的了解，觉得电影导演需要激情，启用一个新导演，如果他对我的项目真的有激情，能全力以赴，就可能弥补潜在的风险。”

　　对好项目的把控，当然还包括对市场的预估。比如，“《致青春》我们想做女性的青春怀旧；《小时代》针对郭敬明的90后粉丝；《老男孩》其实是做青春男孩子的版本。三个项目，不同的风格，满足不同的年轻人群体。”

　　作为一家影视投资公司，柯利明说，他做的事情，“主要是抓好项目，有剧本，导演、演员请来以后，执行细节会请专业公司来做。”

　　好莱坞的启发

　　“电影一定要做系列，风险相对比较小，成功的概率比较大。单片电影的商业收益很少有特别好的。”这是好莱坞电影公司带给柯利明的启发。

　　“如果第一部好，第二部的投资人也特别好找，成功的概率也就相对高，当然前提是要认真把核心概念做起来，而不是想骗一把钱。”他说。《致青春》、《老男孩》他会接下来做成系列电影。

　　柯利明研究好莱坞电影公司的第二个收获是，“他们的项目管理流程，把电影完全工业化和产品化。”为此，他查了很多好莱坞制片公司的资料，了解成功的制片公司的成长发展历史。

　　与美国电影公司的工业化比，“虽然中国的制片公司的体量已经够大了，但还是小作坊式的。我们没有标准化的项目管理，没有对成本的把控系统。”柯利明说，“而我们国家房地产的项目管理系统非常好，全世界应该是顶尖的。”

　　因此，在《老男孩》制作中，他请了香港的李仁港导演来做监制，指导动作、拍摄手法，也包括讲故事的方式。“香港电影界的工作很严谨，做事情很有效率。他能把这么复杂的一个电影的成本和质量控制好，对我们很有帮助，我觉得工作的效率和方式方法特别重要。”

　　有人曾经调查发现，中国成功的电影中，很多剧本都来自小说改编。对此，柯利明认为，“主要是产业工人的素质还没有达到。原创的小说，有很多年的感情和故事的积淀。而现在中国有名一点的编剧都同时写着几个稿子，哪有时间投入那么多感情？”

　　对于现在中国有些电影人自称中国电影已经达到国际水平，柯利明并不认同。

　　“我们的想象力、制造力都很落后，《变形金刚》的道具是工程师设计的，中国根本造不出擎天柱来。我们对‘美’的理解还很不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专业上也需要更多人才。其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有很多歌，比如《乡恋》，真的是有感而发，一听就知道是动人的音乐。现在不少所谓的艺术家，除了钱，还会赞美生活吗?他们还观察春天吗？还能理解这个世界的美吗？他们还能创造什么呢？就像没有粮食和泉水，怎么酿酒呢？”

　　“不过，我们的落后也是一个阶段。我们的优点是对这个社会深刻的理解，很多压抑和苦难的情绪，就像《老男孩》里面表现的一样。”柯利明说。

　　经过《变形金刚4》新闻发布会的合作之后，柯利明已经在和派拉蒙等好莱坞制作公司谈合作计划，“要把中国的电影打到国际上去，这需要用他们的工业体系，我们的文学思维。就像引进奥迪汽车一样，用他们的车床，我们的人去学习技术，慢慢地改造。我就一定要做创新型公司，有新的剧本新的故事，不重复，不跟风。把我们精彩的具有人文和情感的东西，通过我的投资和生产，用音乐和画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