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艺平:因纯粹而快乐,不放弃为理想的生活

2014年02月08日 23:55  理财周报 

  江艺平,生于1950年代

  1982年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至南方报业。1995年秋被任命为社委,与时任南周主编的左方先生等人一起为《南方周末》工作;2006年11月,担任南方日报社副总编辑;2008年12月被调离南方都市报,主管南方农村报和南方新闻研究所;2008年底开始在南方周末上开设不定期专栏《故人如故》。2013年9月提前从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副总编辑的任上退休。

  亲笔撰述:江艺平

  《理财周报》编辑部发来约稿函,希望写点文字,和读者分享“关于内心、关于人生、关于时代的感悟”。我有些惊讶,在这个崇尚财富的年代,一家地道的财经媒体何以要特意表达,有些东西是财富无法丈量也无法替代的?这个“跨界”策划的背后隐含怎样的情怀?想想就不由得心有所动。

  关于人生,从何落笔?编辑说,就写写你的3岁、你的18岁、你的30岁吧。这三组年龄或许只是编辑随口一说,掐指算来却恰好分别是60年代初、70年代中和80年代末,全都落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上。人生际遇契合时代变迁,其间种种跌宕起伏,倒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三个节点的记忆

   3岁全家随着父亲到粤北山区仁化县,饥饿一直如影随形;18岁下乡到粤北山区一个农场,养猪种茶;30岁的记忆逐渐属于我自己,是进入传媒行业的第四年

  3岁的记忆其实早已模糊,这里记下的只是后来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在我3岁那一年,我的父亲带着省里对他的“地方主义分子”的定性和撤职处分,带着一家老小,被赶出家门,远远发落到粤北山区仁化县。

  著名的丹霞山坐落于此,山水风光虽然秀色可餐,却抵不过饥肠辘辘的煎熬。从我记事起,饥饿就一直如影随形。饥饿可谓是六十年代初中国人的集体记忆。至于父亲头上那顶“帽子”带来的压抑,反而不及饥饿感的压迫来得强烈。

  18岁的记忆同样是一代中国人的记忆——我们都是下乡知青。我下乡的地方是粤北山区一个农场,干的农活就是养猪种茶。

  农场过的是集体生活,不像“老三届”插队知青那么困顿艰辛。加上已到“文革”后期,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传递各种小道消息,消解厚积的愚昧和盲从。

  记得1976年“天安门事件”爆发,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带着对惊蛰雷鸣的渴盼,带着对长夜到头的预感,也在疯狂传诵《天安门诗抄》。后来“文革”终结,许多人的命运从此发生逆转。

  30岁的记忆逐渐不再有集体的痕迹,逐渐属于我自己。那是1986年,进入传媒行业第四年,我在《广东农民报》(后改名《南方农村报》)当记者。

  至今依然庆幸,大学毕业时能分配到南方报业,正是在这里,我找到了超越职场的志同道合的感觉,找到了把职业做成事业的快乐和幸福。

  不可以说假话

   曾经在南方日报任总编辑的黄文俞先生,对我那些不甚老到、不甚出色的文字给予了鼓励,我也就不揣浅陋地谈到自己素喜“为文”、不喜“为官”的性格“缺陷”

  《广东农民报》是南方日报办的第一份子报,创刊于1963年。我进入报社时,正值这张报纸的鼎盛期,它跟随八十年代农村改革的风生水起而一纸风行,而我跟随我的领导和前辈,学做新闻学做人,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南方报人”的形象逐渐定格,成为我心目中的职业理想。我向往做这样的人。

  1995年,进入南方报业的第十三个年头,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之下我被提拔为社委,分管南方周末。

  很长时间里,我无法适应角色的变化,农村报老同事黄荣增看出我的苦恼,把我带到黄文俞家。

  黄文俞曾经是南方日报总编辑,对新闻界的现状了如指掌,他甚至注意到了我在农村报的署名专栏,对我那些不甚老到、不甚出色的文字给予了鼓励,我也就不揣浅陋地谈到自己素喜“为文”、不喜“为官”的性格“缺陷”。

  他淡淡地说,一个人适合干什么,只有自己最清楚。对于写稿写出点名堂就“为官”,“为官”了就不再写稿或写不出好稿的现象,他显然有所保留。

  从南方周末创始人左方先生那里,我了解到黄文俞办报思想的更多精髓,直到现在,在黄文俞逝世多年后,他清癯的面容、亲切的话音仍让我记忆犹新,想起来就有一种感动:一个党报总编辑,历数十年办报生涯,进入暮年之时,近于决绝地告诫自己和世人:“可以有不说出来的真话,但是不可以说假话。”

  让传媒回归本来属性,做公众利益的守护者,这不正是媒体职责所在?

  纯粹做事的快乐

  在财富至上的年代,谈理想似乎已经落伍,但还是有人不能放弃为理想的生活

  和纯粹的人共事,收获的是纯粹。在31年的职业生涯里,我遇到了不少纯粹的人,不论他们职位高低,年龄大小,学识多寡,当他们沉浸在纯粹做事的快乐中,他们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同样慑人心魄。

  南方周末的办公室文员唐敏就是这样的人。在一些人眼里她或许就是个“跑腿”和“打杂”的,每天跑上跑下给老总送大样,忙里忙外接电话,当年读者来信多,我交待她尽可能作一些回复,她怕自己这点中学文化写不好回信,最初起草好的回信还拿来给我看。就这样她在同一个岗位干到现在,在“铁打营盘流水兵”的南方周末,当年的小姑娘现在俨然已是老员工。今年南方周末新年特刊上,她的一篇文章感动了无数读者,为读者点歌的细节让人落泪。这样一个看似卑微的女孩子,内心同样蕴藏着温暖的力量,同样可以传递这样的力量。在职场中,不要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我心目中的“南方报人”,就是这样一群人,不分高低,无论大小,恪尽职守,做好本分,然后齐心协力,努力传递他们所认同的价值理念,努力形成坚强的价值共同体,发挥媒体的力量,推动社会的进步。所谓“把职业做成事业”,大约也就是这样了吧。

  在财富至上的年代,谈理想似乎已经落伍。但还是有人不能放弃为理想的生活。我想起90年代末南方周末那些年轻人所挚爱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那些激动人心的独白曾经令他们热血沸腾,而对当下乃至未来的人们,这样的独白依然令人神往:“有一种鸟是永远也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记住,希望是个好东西,没准儿是世上最好的东西。而好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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