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莫之

　　无论一个工业产业是否会真的污染环境，但只要影响到大众的基本生活要素，就很容易遭到否决。

　　五月末，德国酿酒商联合会终于忍不住了。忧虑和愤怒的酒商们将一份义正言辞的警告信递交给了德国环境部。他们要求，除非可以完全保证开采页岩气所用的水力压裂法不会污染地下水源，否则政府不应为页岩气开采放行。

　　尽管我们还不知道德国环保部的反应，但对于大多数普通德国人而言，这个问题显然在问他们：“亲，你到底是要啤酒，还是页岩气？”

　　或许对于不喜啤酒的你而言，这的确比较难以回答，但如果知道啤酒对德国人的重要性，或许上面的问题会变得很清晰。

　　在德国人的生活中，啤酒压根不算酒，而是像生活必需品，其重要程度简直可以上升到“主义”的高度。不要迂腐地认为啤酒是世界杯或者欧洲杯的佐饮，正确地讲，所有类似球赛的欢愉都应该被看作是德国人的下酒菜，是“啤酒主义”文化的组成部分。

　　生活中是这样，工作中同样如此。在标准的德国公司里，总会有一个员工餐厅，或者是置放饮料的冰箱什么的，里面放着各种花色类型的啤酒。而上班时间喝这些饮料，不会被认为是不合适。

　　事实上，德国是拥有啤酒品牌最多样的国家，如果有人愿意从今天开始每天品尝一种德国啤酒，那么他将要为此付出不少于13年的持之以恒。和中国一样，德国每个地区有它自己的啤酒品牌，但不一样的是，每种啤酒都有自己独特的味觉特征，而这种味道往往代表着当地居民对故土的认同感觉。

　　例如，德国北方的人们常喝最苦的啤酒，在南方相反常喝清啤和麦啤。莱茵地区喝“科什”（Koelsch）和“阿尔特”（Alt），在柏林喝“梅赛尔”（Weisse），其他地区另外还有“Expot”和“雄鹿”（Bockbier），“圣诞”（Weihnachtsbier）等更多的品种。

　　这还不是德国人啤酒文化的全部，如何喝酒也有莫大讲究。在不同的场合下，不同的啤酒用什么样的酒杯喝酒都有一门学问。值得一提的是，正在世界各地流行的靴子酒杯就诞生自德国。传说在中世纪，一名日耳曼将军向他的部队承诺，如果取得胜利他将用自己的靴子盛啤酒喝。后来，果然获胜了，为避免“香港脚”亵渎和浪费了啤酒的美味，机智的将军就命令工匠用玻璃打造了一个靴子形状的杯子来履行自己的诺言。后来，将军的守信和智慧成为美谈，自此德国人就喜欢用靴型啤酒杯来庆祝胜利。时下，在德国、奥地利和瑞士的民间聚会中，靴型啤酒杯通常作为啤酒挑战赛的酒杯。

　　正是对啤酒的厚爱，以及德国人对啤酒口味的偏执和苛刻，使得德国啤酒酿造商们在世界啤酒发展史写下了重重的一笔，同时也为全球酿造科学贡献了许多第一。德国人甚至将这种贡献类比该国对哲学、文学世界和音乐殿堂之贡献。

　　前工业时代的原生态的啤酒是以大麦芽、酒花、水、酵母为主要原料发酵酿制的，但进入工业时代后，为了降低成本和方便运输储存，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允许在啤酒中添加辅助原料。比如有的国家规定辅助原料的用量总计不超过麦芽用量的50%，但在德国，除出口啤酒外，德国国内销售啤酒一概不使用辅助原料。

　　这一规定起源于，1516年4月23日巴伐利亚公国的英戈尔斯塔特市（Ingolstadt），而草案则要上溯到15世纪。在1434年，图林根人就颁布了魏森文件，该文件阐述了啤酒的原料只有水，啤酒花和大麦（也包括天然酵母）。这份古老的文件手稿是在1999年埃尔福特附近的中世纪城堡中发现的，成为世界上最古老的食品质量法规。

　　进入现代以来，德国出台了《啤酒纯净法》，规定原料中只能有水、啤酒花、麦芽和酵母这四种，同时该法律还规定原料中使用小麦就必须使用上层发酵法。直到1993年，政府颁布了《德国临时啤酒法》，这才将要求进行了适度放宽。

　　尽管如此，但德国啤酒酿造商们大多数依然遵循古法酿造啤酒，而且成为主流。如果你问他们是否会改变，回答或许可能是“Nein”（不可能）。因为改变的不仅仅是配料，改变的更是德国人骨子里的骄傲。正因为这种执着和精益求精，所以德国啤酒始终是世界啤酒版图中的王者。

　　读到这里，或许你会明白页岩气开采之于啤酒酿造的严峻程度。面对德国不可避免的页岩气开发，德国啤酒酿造商才开始向总理默克尔大声疾呼要求禁止使用水力压裂法开采页岩气。因为，有一半以上的德国啤酒制造商都依赖私人水井，这将威胁到德国啤酒的第四大原料——水。

　　对于啤酒酿造而言，通常软水适于酿造淡色啤酒，碳酸盐含量高的硬水适于酿制浓色啤酒。尽管如此，德国酿造商在酿酒过程中并没有选用纯净水，而是坚持选择天然矿泉水，因此他们往往会自己挖掘水井。尽管井水中的铁离子等浓度较高，但也不惜成本将其进行软化处理。在啤酒生产过程中，只有洗涤和包装用水才会选择城市自来水，而且即便如此，也会添加一定量的消毒剂。

　　面对如此苛刻的工艺，很难说页岩气开采的支持者能够说服酒商们就范。

　　尽管，美国一些研究机构宣称，页岩气开采本身不会污染水源，而是由地面泄漏或页岩气钻井产生的废水处理不当造成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美国环境保护署（EPA）此前已经公布的一份关于怀俄明州佩福林镇地下水研究的初步报告中，EPA指出在佩福林镇的含水层中发现了“类似水力压裂作业中使用的至少10种化学物质”。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作为天然气消费大国，德国的地下存储着大约2.3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够德国30年的天然气自给。相比酿酒商的愤怒，德国化工业商人纷纷支持页岩气开发，在他们看来既然德国有这么多的天然气，为何要花费那么多钱购买俄罗斯天然气？而不创造自己国家的就业机会和价值？

　　酒商们尽管警告了政府，但是要和德国页岩气开采的财团作战，似乎只能将希望放在德国海量的国民身上，如果酿酒商告诉他们的忠实消费者，页岩气会损害他们啤酒的品质，国民手中的选票将成为最大杀手锏。财团尽管势大，但在民主社会也无法抵御一人一票的游戏机制。

　　在这一点上，中国早有古语概括为“民以食为天”了，想必德国政治家们在这个问题上不会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