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官

　　恐怕连古井贡酒(000596.SZ)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份看似普通的半年报，竟然会踢爆白酒行业践行多年的潜规则。

　　8月17日，古井贡酒披露了其半年报。随后有媒体发现其半年报中提到，公司上半年斥资4551.49万元从关联方安徽瑞福祥食品有限公司(下称“安徽瑞福祥”)购买了酒精，折算约为6596吨。

　　这则消息让白酒行业潜伏多年的“行业秘密”浮出水面。原来利用食用酒精“勾兑”白酒早就是行业里“公开的秘密”，但白酒企业对其却一直三缄其口。虽然古井贡酒称，只是部分低端酒采用食用酒精勾兑，但连续几天的股价下跌依旧让其蒸发了20亿元市值。

　　古井贡低端酒扰局纯酿概念

　　在食用酒精采购量飙升的同时，古井贡酒的销售额也一直狂飙。2009到2011年，古井贡酒营收同比增长幅度分别为24.06%、64.07%和87%。

　　8月27日，古井贡酒正式发布公告称：“为了满足消费者的不同消费需求，古井贡酒部分低端产品采用固液法生产。”

　　据了解，中国白酒有两种勾兑的方法，固态法发酵和固液法发酵，其中传统白酒工艺是固态发酵，以粮谷为原料，加入满布微生物的曲块，糖化、发酵、蒸馏、陈放、勾调，没有添加任何非自身发酵产生的物质。而后者则是在粮食酿造的酒中，加入酒精勾兑。古井贡酒所谓的“固液法生产”正是后者。

　　实际上，早在2010年9月6日，贵州醇销售总经理王小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曾公开炮轰这一现象。“白酒已经变样了，喝酒直接等于喝水加酒精，白酒市场上，至少有60%至70%的白酒属于非纯粮酿造的酒精勾兑酒，不仅如此，很多企业所标榜的原浆和纯酿概念的中端白酒也是用食用酒精勾兑的。”

　　长久以来，古井贡酒一直以“纯正原浆，手工酿造”为招牌。在古井贡酒常见的4个系列16种白酒中，上至7000多元的年份原浆，下至17块钱的古井玉液，原料表中写的都是糯米、小麦、豌豆等粮食作物，无一显示和食用酒精有任何关联。而一些酒的盒身，特意标注着纯粮酿造的说明。

　　此次古井贡酒在公告中也表示，公司只是部分低端产品牵涉食用酒精勾兑。

　　古井集团官网显示，安徽瑞福祥是一家以食用酒精、无水酒精、小麦蛋白粉、面粉、饲料等产品为主的粮食深加工企业。2001年，被古井集团收购。

　　年报显示，2009年、2010年，2011年古井贡从瑞福祥采购酒精金额分别为1542万元、4273万元、4579万元、今年上半年又采购了约6596吨食用酒精，呈逐年上升的趋势。

　　在2011年之前的财报中，古井贡酒只公布了与安徽瑞福祥的交易金额，对于具体采购物品一直没有披露。直至2012年半年度报告，古井贡酒才首度确认向安徽瑞福祥采购产品为食用酒精。

　　在食用酒精采购量飙升的同时，古井贡酒的销售额也一直狂飙。2009年到2011年，古井贡酒营收同比增长幅度分别为24.06%、64.07%和87%。古井贡酒2012年半年度报告还显示，古井贡酒上半年低端酒营收接近5000万元，同比增长了205%。而古井贡酒的高档酒和中档酒的营收分别为12.5亿元和8.5亿元，同比仅增长32%和54%。

　　“勾兑”潜规则业内畅行

　　有些大企业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在产能饱和的状态下，用酒精勾兑后，打上冒充纯粮酿造的标识，冲击中高端消费市场。

　　利用食用酒精进行勾兑的并非古井贡酒一家，而是白酒业心照不宣的秘密，此前，包括郎酒在内的不少知名酒厂均被媒体质疑实际产量低于实际销售量，存在对外收购散装酒勾兑自有产品的可能。但是没有哪一家企业愿意主动公开。

　　“目前市场上多数白酒就是固液法生产的，而且不少生产企业是外购以玉米、木薯等为原料生产的食用酒精后，经过纯化、稀释、勾兑等再加工生产的。”王小峰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低档白酒干脆就是采用食用酒精稀释后，加一些甜味剂、香精等调口感后生产的。”

　　对于这一说法，酒仙网董事长郝鸿峰表示认同，他告诉记者：“现在市场低端白酒很多都是以食用酒精为主，加上不同比例的真正固态白酒、纯净水或者软化水、甜味剂、酸味剂、香精、陈酿剂等，经过一定的手段工艺，过滤装瓶就销售。中档白酒则是将食用酒精纯化稀释后，再和真正的传统白酒发酵酒糟混合蒸馏后出酒。或者和少量的高风味物质浓度的传统型白酒勾兑出产品。”但是郝鸿峰同时向记者强调，用食用酒精勾兑白酒，在规定的范围内，并不违反法律以及行业相关规定。

　　实际上早在2007年由中国食品发酵工业研究院、中国酿酒工业协会等组织，联合五粮液、江苏洋河酒厂、山西汾酒、贵州茅台、河北衡水老白干、湖北白云边等行业内知名企业起草了《固液法白酒》，对于食用酒精勾兑白酒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规定，但是内容并不细致，也没有就具体含量和标准作出精确地规定。

　　对于白酒勾兑这一现象，有着30多年喝酒史的“酒民”岳先生早已见怪不怪。“前几年，我和某名酒企业高层会餐，提及他们的一个产品在市场上售价20元左右，据他讲里面70%是食用酒精；中原地区一家中型白酒企业，产品主要定位中端消费人群，卖的也不错，但是一直不敢让经销商参观企业生产现场，因为他们自己不发酵、不蒸酒而是用从四川宜宾等地购买的基酒和从当地购买食用酒精勾兑的，没法让人看。”岳先生说。

　　此外，岳先生还告诉记者，“此前一些酒企尤其北方的酒企到四川、贵州等地购买基酒和酒精进行勾兑，但是因为基酒的产能有限，现在更多的是购买食用酒精勾兑。现在即使盛产白酒的四川和贵州地区知名白酒企业也难逃干系。河南天冠食用酒精厂的罐装车经常出现在西南地区尤其是宜宾、邛崃这些产酒的地方。”岳先生告诉记者，“一些大厂甚至专门建立了食用酒精生产车间，方便他们自行勾兑，这些企业一般从当地小厂企业采酒，然后从其他地方购买食用酒精，五粮液、茅台也很有可能购买基酒。”

　　实际上不只是中低端白酒，有些大企业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在产能饱和的状态下，用酒精勾兑后，打上冒充纯粮酿造的标识，冲击中高端消费市场。西南地区一位大型酒企销售总监告诉记者，“目前市场上六七成的所谓纯粮、原浆酿造都涉嫌虚假宣传，事实上这些都是用食用酒精勾兑的。市场上很多所谓的年份酒都不超过3年。说三四十年的都是不可能的，年份酒的概念也就是陈年酒起到的‘一滴香’的作用。因为纯粮酿造的原浆成本高且时间周期太长，没有几个厂家能耗得起那个时间。”

　　“一般来说，标价180元以下的酱香酒，100元以内的浓香和清香型白酒都是食用酒精勾兑的。”岳先生说。

　　新型标准待解

　　目前对于食用酒精在白酒中的含量一直缺乏统一标准的确立，名优白酒企业都在互相观望，但是没人迈出第一步。

　　事实上，用酒精勾兑白酒技术在我国产生的时间并不久，最初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

　　“当时因为生产白酒的粮食供应紧张，为节约酿酒用粮，白酒行业开始探索用代用原料生产白酒，代用原料主要是用甘蔗和甜菜渣、薯干、玉米等制造出酒精，然后将酒精和酒糟混蒸，吸入发酵白酒的香气和滋味(串香)，再加入香精香料，模拟传统粮食白酒的口感。并称这种方法为固液法发酵，在这之前，中国白酒一直都是采用传统的固态法酿造。”白酒专家钟杰告诉记者。

　　白酒专家胡永松告诉记者，固液法发酵扩大了白酒产量，保障了市场供应，也降低了粮食的消耗，但是其口感和传统方法酿造出来的仍旧有很大的区别。新工艺生产的白酒，用玉米、薯干等淀粉类物质液态发酵而成，引入的菌种比较单一，除了酒精，其他的酯、醛等物质很少，所以其香味及成分就会比较单一，喝了容易上头；而传统工艺采用大曲糖化发酵。大曲用小麦制作，曲种放在曲房中培养，能够网罗到空气中、稻草上、墙壁上的各种微生物。这是传统工艺白酒蕴含丰富香味成分的根源所在。

　　但是上述两位专家同时向记者强调，并不排斥新工艺生产的白酒，除使用工业酒精勾兑白酒属于违法行为外，使用食用酒精勾调白酒和传统固态发酵工艺都是得到国家认可的。

　　据了解，目前很多外国的白酒包括伏特加也是采用食用酒精勾调进行酿造的，而且在产品上明确标示了各种成分的含量，但是中国企业生产的白酒没有一家主动标示在产品上。

　　钟杰告诉记者，“这个主要是因为上世纪90年代初的秦池酒事件和上世纪90年代末的汾酒假酒案的影响一直让众多白酒企业和协会犹豫不前，包括醋和酱油都在产品上明确标注了各种添加剂等的种类和数量，只有白酒不透明。我们每年都向国家质检总局提议案，但是效果不明显。”

　　“目前对于食用酒精在白酒中的含量一直缺乏统一标准的确立，名优白酒企业都在互相观望，但是没人迈出第一步。”钟杰告诉记者，“古井贡这个事件的时间窗口很好，在目前食品安全问题愈来愈严重的今天，应该借助这个机会规范白酒行业标准问题，希望白酒行业协会和白酒企业能够更进一步，明确标准同时公开透明的告知消费者，要是非要等到出现白酒行业的‘三聚氰胺’那样的事件，再重新审视自己恐怕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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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酒扩产有蹊跷

　　记者通过调查获悉，近年来随着白酒行业的大发展，白酒销量每年递增速度很快，价格也是一涨再涨，很多企业渠道铺的很开，但是产能跟不上，为了满足市场上的销售量，只能用酒精勾兑，古井贡酒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白酒是传统手工产业，配制工艺复杂，周期长，如果某一个酒厂要想提高产量的话困难非同一般。”白酒专家胡永松告诉记者，“以茅台为例，如果要挖1000个2米深、1米见方的酒窖就需要半年的时间，然后要培养窖泥，培养成熟至少需要半年到1年的时间。这样投产就需要1年到1年半的时间。1个月后，开始生产基酒，也就是半成品酒，这样的酒是不能喝的，还要储存2年到3年时间才能去掉基酒中的苦味，拿到市场上销售。要扩大生产，至少需要3年到5年时间。因此茅台经过百年发展，其产量也不过3万吨左右。”

　　另一位白酒专家钟杰告诉记者：“采用新工艺手法，不用洞藏，极大缩短周期并且提高产量，1吨优质的酒精可以勾兑2吨白酒，可以包装4000瓶左右，每瓶成本加上勾兑费、包装费等其成本不过8~9元，出厂价却在80~100元之间，市场销售价更高，对厂家而言，比起传统酿造，其暴利空间则更大。”

　　对于如何判断白酒企业是否采用食用酒精勾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白酒上市公司董秘告诉记者：“这在一个厂家的产能和销量的对比上就能看出来。据了解，如果是高度酒，基酒与成品酒之间的比率应该是1∶1，随着市场的需要，如果降低酒的度数，那么比率应该是一比一点几，但绝不超过1∶2。如果一个纯粮酿酒的企业有1万吨的产能，那么它每年的市场供应量应该不超过2万吨，如果超出了，就要调查一下这个企业是否存在酒精勾兑酒。”

　　钟杰告诉记者：“食用酒精的价格和口感也存在一定的优势，用食用酒精勾兑的白酒，平均吨酒耗粮仅为1.074吨，比同类普通固态法白酒降低粮耗达22%。1吨食用酒精降度之后可以相当于1.5吨基酒。两相比较，用食用酒精勾兑白酒成本低很多。”

　　胡永松认为，“现在原材料涨价，工人成本也一涨再涨，白酒作为劳动密集型企业，愿意从事这一行的一线工人越来越少，一些酒企也开始考虑机械化取代部分人工操作。所以很多的厂家就不停想各种办法去节约成本，以此来提高利润。”

　　据前述董秘透露：“低档酒纯粹只是为了占有市场，市场占有率高了，消费者才能记住你卖的酒的品牌，才有可能去买你的高档酒，这样才能让你赚到钱。低档酒基本不赚钱，高档酒赚得多些，刨除各项成本，一瓶酒厂家能赚到的大约也只有售价的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