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一年,八人涉案,公安机关辅助调查还在进行中,有协助调查的人员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在他看来,“大鱼还没有浮出水面!”
柴莹辉、屈丽丽
首都机场前董事长张志忠被抓、南航七人被中纪委带走、大连机场集团总经理被市纪委调查……2010年的民航业,风声鹤唳。
“民航这两天出事很多,我自己都感觉到恐怖,”一位国有航空公司的高管对记者坦言自己的感受,“与业内人士交流时,大家想谈论却欲言又止,这种心态十分微妙。”
实际上,平静水面之下早已湍流暗涌。“公安机关正在找相关人士进行辅助调查,包括航空公司人士以及前民航局官员。”王默(化名)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他本人也是协助调查的人员之一。在他看来,“大鱼还没有浮出水面。”
一个个权力寻租的黑洞,在成为行业潜规则的很长时间内相安无事,但一旦揭开,却变得怵目惊心。
8人涉案,难道仅仅是个开始?
一切远远没有结束。一位来自首都机场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事实上,在李培英案件之后,中纪委、审计署的工作人员经常光顾首都机场,对民航系统腐败案的调查一直在进行之中。”
一位位曾经在民航业呼风唤雨的人物,渐次走下了舞台。继首都机场前董事长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后,南方航空广州总部的一行7人,也被湖南省检察院办案人员带走。涉案人员中,级别最高的是南航总工程师张和平。
故事似乎还没有画上休止符,目前,多位行业内人士都被要求与公安机关协助调查,一场反腐风暴势在必行。
“民航反腐案件的线索主要来自两点。”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一是在审查某起案件时取得突破点,如2009年民航华北局局长黄登科被双规,与上世纪90年代包机“四大天王”之一的女富豪魏景波案有关,而张志忠案又与魏景波案在衡水检查院并案处理。
“而另外一条重要线索就是举报,”上述人士称,“中纪委的介入调查,很多来自内部人的举报。”如原首都机场集团总经理、董事长李培英被判处死刑,就是一个缘起内部举报的例子。
事实上,机场系统早已成为了另一个灰色权钱交易的典型。近日,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集团公司总经理、党委副书记胡志安因涉及违纪问题被大连市纪委调查。
“由于机场工程建设及物资设备采购涉及很多专业化领域,本身就不容易建立有效的监督机制,一旦形成权力黑洞,后果不堪设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人士表示。
而一切远远没有结束。一位来自首都机场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事实上,在李培英案件之后,中纪委、审计署的工作人员经常光顾首都机场,对民航系统腐败案的调查一直在进行之中。”
2010年6月4日,首都机场集团公司召开党组会、总经理办公会,重点强调反腐事宜,并传达了中央纪委、监察部关于给予民航局原党组成员、副局长宇仁录开除党籍处分和行政处分的决定,宣读了宇仁录的悔改书。
根据民航总局2010年发展的预期目标,2010年民航系统固定资产投资规模达900亿元,涉及重点机场建设项目25个,这还不算在今年上半年国家发改委陆续批准的机场改扩建工程,上述工程预算投资相加可高达1150亿元。
制度是因,权力+资本催生行业乱象
“今天的民航腐败案是果,早在十几年前就种下了因。”来自某航空公司的高管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的民航业一度乱象横生,“权力与资本”的结合蔚然成风。
“与电信系统类似,民航系统依然保留着较为浓厚的计划经济色彩,是一个垄断性较强的部门,在种种垄断色彩之下,存在大量的行政审批机制,这些审批机制或环节,一旦缺少监督,很容易就会成为权力寻租的黑洞,”上述资深人士告诉记者,“在民航系统,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科室,因为掌握了特定的权力,都会产生‘效益不错’的寻租空间。”
事实上,民航局不同科室涉及不同环节的审批,比如国内航线经营许可,外国航空运输企业航线经营许可,民航企业及机场联合、重组、参组和改制审核,民用机场专用设备使用许可等等。
而在本次民航系统爆出的连环腐败案中,最典型的就涉及“国内航线经营许可”的问题与“机场设备的采购”问题。
“今天的民航腐败案是果,早在十几年前就种下了因。”来自某航空公司的高管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的民航业一度乱象横生,“权力与资本”的结合蔚然成风。
在计划经济时代,航空公司开通任何航线都需要审批,这一度为民航局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一般来说,航线起始站隶属于两个地区管理局,要分头报送地区局,有的还需要向总局进行报批。而若是非航线经营换季之时,航空企业则更需要按所申请的航线经营许可的管辖范围,报送民航总局或相关民航地区管理局。
“航线和航班时刻都是航空公司的命脉,却最终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为了达到目的,使出的手段可谓八仙过海。其中以包机业务为甚,因为没有航空公司这个壳的约束,包机公司更加明目张胆的贿赂相关人士。”上述航空公司的高管指出。
上述高管称,上世纪90年代包机四大天王之一的魏景波出手阔绰,打通了张志忠的关系,在十几年前就曾经贿赂过张志忠高达几十万元。但此说法未能得到官方渠道的证实。
民航局提出审批航线的本意,是希望核准航空公司资质,最大限度保证旅客安全,并且适当进行调节以避免航空公司彼此的恶性竞争。除了严格执行审批制外,民航局还规定,非基地航空公司不得申请非所在基地的始发航线——这意味着,以上海为基地航空公司的东航,就无法获得北京基地的始发航线。
2006年,这一局面被彻底打破。民航局不单放开了对三大航空集团开通非基地航线的限制,更加改变了游戏规则:以后航空公司申请新的航线,将分为核准制和登记制两种方式。
“这是个历史性的决策。”时至今日,南航一位高管依然对此念念不忘。政策下达后,南航率先建立了北京基地,并且开通航线,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北京市场;而国航、东航也在广州设立了公司,三大航的势力范围第一次出现互相渗透。
而后,民航局更是高调宣布,未来的目标是国内所有城市、所有航线都不需要航空公司向民航局申请审批,只需向总局报告备案。但时至今日,这一目标依然未能实现。
全面介入,体制问题需要体制解决
“确切地来说,本次民航系统连环腐败案是由于中纪委、审计署等外部力量的介入使然,从南航案开始,加上各地的举报,最终拔出萝卜带出泥,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有业内人士预测,频发的民航腐败案,或从外部推动民航局的机制体制改革。
对此,来自民航系统内部的资深人士告诉记者,“机制不改,腐败问题就难以解决。今天抓了黄登科,明天还会有张登科、李登科,而腐败的水越深越浑,机制改革就更加难以推进。”
来自民航局的内部人士告诉记者,民航局早已意识到“权力与资本结合”的问题。早在2009年,民航局就提出了十大措施改进航线管理办法。
腐败案频频发生后,民航局将十大措施报告给政府高层,其核心是:航线审批由个人决策转向集体决策,成立了运输时刻委员会;由私人审批转向公开公示,上网议政;由每年两次的时刻协调会和航线协调会,改为常态化;并且请求纪委参与全过程监督。
上述官员直言不讳:腐败案只是个别现象,“我们期望用这10条措施堵住体制的漏洞。”
但业内亦有不同看法。“改制将涉及到民航系统的既得利益问题,即使有个别领导高瞻远瞩,有意识着力推动,但由于改革涉及整个系统的利益关系,往往也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这个角度来看,民航系统要想推动自身的变革可谓颇有难度,更遑论“借系统反腐来推动机制改革”。“确切地来说,本次民航系统连环腐败案是由于中纪委、审计署等外部力量的介入使然,从南航案开始,加上各地的举报,最终拔出萝卜带出泥,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值得注意的是,事件发展到现在,表面上是一个个大案要案,及一个个可能再落网的“新人”,但事实上,在更深层次,来自于对整个民航管理机制的内外博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这是趋势使然,一方面,是航空业内部竞争及国资委对央企的绩效考核;而另一方面,是来自于航空业的对外开放及国际航空领域的竞争。经济学家曾指出,“市场化在行政权力的左冲右突中无法发挥作用时,它的寻租的劣根性就会暴露出来。”
“而高层要想抑制权力的寻租,反腐只是‘治表’,而唯有机制的改革才能‘治本’。而机制改革的坚冰融化能否开始于外部反腐的动力,似乎目前还不得而知,或者这将是一个时间问题。”上述人士指出。
不过,可以看到的是,近两个月来,民航系统内部的反腐动作正在加强。4月份以来,民航局党组开始对首都机场等6家单位进行惩防体系建设的重点检查,包括在工程建设、物资设备采购、财务资金管控以及航权航班时刻管理等重点领域的突出问题方面。
而业内更关心的问题则是“下一个被带走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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