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 最卖力的“中国”推销员

　　◆ 本报记者/胡佳恒

　　“杨澜：听说你有点儿失落……你理想中的圣火传递应该是什么样？

　　成龙：我吊在直升飞机上面。

　　杨澜：从天上飞下来传给别的火炬手？

　　成龙：对。直升飞机上吊着个云梯，我可能单脚挂着，或者一手挂着，在我身上五种颜色的烟，一路飞，然后交给另外一个跑手，直升飞机绕场一周后飞走。“

　　7年前的夏天，成龙在法国。那天正在进行一个访问，助理突然推门而入，说，“我们拿到了。”

　　“什么拿到了？”“我们成功了。”这天是2001年7月13日，成龙知道当天对于中国人而言，最大的成功只有一个。话音刚落，两行眼泪从这个香港男人脸庞的沟壑中淌下，他为一座距离香港2000公里的城市喜极而泣，毫无遮掩。而彼时的这两座城，尚熟悉又陌生。

　　他1953年生人，是五千人小渔村村民的后代，父母为儿取名陈港生，意为“在香港出生”。出世前8年，占领香港3年零8个月的日本人甫一撤离，随之而来的气象，是米字旗再度升起在总督府。从太平天国运动、日军入侵到解放战争，逃难的大陆人纷至沓来，这里对很多人来说只是暂居之所，即使在港成立地区性联谊会或商会，仍以“旅港”两字以示区别。

　　兴时是金山，衰时如浮萍。

　　早年在好莱坞拍戏，刚出道的成龙介绍自己，“我来自香港。”对方问，“香港是在日本的哪一个岛里面？”他只能回答：“香港就是香港。”

　　因为不满港英政府对渡船费用加价，在成龙参演人生第四部电影的13岁那年，香港爆发“反英抗暴”运动。港人第一次形成了“自我”意识，这些人与他们难民情结深重的父辈开始分野，以港为家，随后成为了“亚洲四小龙”奇迹的主角。香港第一位奥运冠军李丽珊就出生在意识觉醒后的上世纪70年代。

　　不过港人依然难以言明自己的身份，惟有“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抛弃区分，求共对”。在身份认同上从来都处于一种紧张感之中，他们只有“借来的时间，借来的空间”。

　　70年代后，粤语歌曲流行，港产片兴起，香港社会更是亦中亦西，又非中非西。

　　“以前也没有说义务为谁做事情，做事情是为自己为香港”。成龙在1984年第一次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这一年年底，决定香港新命运的《中英联合声明》在北京签署。

　　回归第一天，大雨笼罩全城，接踵而来的是亚洲金融危机。经济下滑的挫折感，让港人无所适从。上海会取代香港的金融中心地位吗？深圳、广州会取代香港成为航运中心吗？回归第二年，成龙在电影《我是谁》里，面向非洲广袤大地振臂高呼“who am I！”，然后精疲力竭。片中的他，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掉队者，他负有使命，但完全记不起来。

　　香港还记得什么？上世纪70年代，研究中国华南乡村社会组织结构的西方学者是在新界，找到了风俗礼仪保存最为完整的华南村落，而不是在广东。用繁体字书写的中国文化在港岛遗存下来，成龙是最知名的见证人。因为自小唱京剧与练武的缘故，他对中国文化的归属感，驱使他更乐意去做一个传播者。“我不喜欢人家刺青，但现在我最开心的，是看见外国人刺青刺中文，有的人很可怜把‘爱’字刺反，我跟他讲，他说不知道。”成龙说，“他们喜欢但是他们又不懂。”

　　无论是有意或是无心，对中国的误读难免成为西方世界的常态。李小龙过世多年后，世界对于开放不久的中国大陆充满了好奇。

　　成龙出场了。他在大大小小的场合说中国，是最卖力的“中国”推销员之一。既是推销，他可以描述中国的大好河山与物产丰隆，却总归是看客遥远观望。成龙就像一个工作周期不定、没有携带产品的推销员，当看客们借问酒家何处有时，他只有遥指杏花村，然后自己走到哪算哪，直到2000年。

　　成龙在2000年成为北京申奥形象大使，同时一直保持着香港旅游大使身份：他是两座城市的名片，一个国家的符号。他开始可以更具象地透过北京奥运的光芒，去推销自己的中国观。想了解中国，不仅可以看成龙电影，更可以来北京看奥运。

　　“本来我就跟张艺谋要拍一部戏，后来他接了奥运的导演，我说没有事情比奥运更重要，我们的戏停下来。从1月开始到8月一定有很多事情，所以安排出来给奥组委，一叫我就到。”成龙说。

　　他不止一次为这个国家的精神落泪。2004年雅典奥运会，他一人躲在房间看女排决赛，“女排最后那球一杀下去，他们抱着哭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真的想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在那里，是我代表国家，我可以为国家拿点荣誉回来。”而愈来愈多的港人，在分享承办奥运马术比赛的红利时，也更加认同“中国”这两个字：奥运不仅是北京的事，也事关香港。

　　十年弹指一挥间。现在的成龙不再说“我”，而是“我们”，迷惑已变笑容。他手把手向人们演示奥运加油手势，身着唐装，到处传唱奥运歌曲“We are ready”。“我是谁”的自问被“我们准备好了”的陈述所取代。“没有回归之前，很多事情不关我的事，回归以后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现在（做事）是为国家。”他说。

　　两任特首在这10年间最终带领港人度过诸多不顺，香港更于去年主动向深圳提出共建都会圈。在这10年斗转星移间，香港与中国大陆签订协议促进跨境贸易，鼓励香港商业开拓更庞大的国内市场，同时鼓励中国大陆企业通过香港与世界经济接轨。比如容许香港货物输入中国大陆可享有零关税优惠、香港服务业可享有优惠待遇进入中国大陆市场。

　　港岛身后的中国大陆，已是全球潜力最大的市场，无数港人北上，罗湖口岸车水马龙。

　　一个失业率下降，社会稳定，货柜港口与机场依然是全球最繁忙的香港，“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写这首歌的人是罗大佑，他来自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