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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与因果
创立市场秩序核心的企业家，没有固定的建设模式，但有共同的能力特征。
商亦有道
鲍勇剑
陕西有位叫曹子的民间音乐家去纽约的茱比莉音乐学院进修交流。东道主热情邀请他旁听本校交响乐团首次排演巴赫的布兰敦堡交响乐第一章F大调。因为是第一次排演，在演奏者叽叽呀呀的试乐声中，指挥不断地寻找着整体乐感。终于找到了美妙的起始音域，指挥马上叫：“停!”突然，大家听到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鼓掌，只见曹子一人站在听众席间，真诚而热烈地拍着手。指挥以为自己理解曹子的东方幽默，但还是善意地解释说，乐队尚未开始真正的演奏。曹子落座。待乐队在指挥遒劲的手势下雄浑、圆满地完成演奏，大家期待的眼神都投向在曹子。曹子却静静地坐在那儿，没有特别的表情。良久，曹子才面向满脸狐疑的指挥言道：乐队百人百调，骤然音韵相合，弦调曲顺，于混沌中见秩序，伟哉！及将已获之神韵重复演奏至终曲，手技而已。全场无言以对。半晌，掌声雷动，大家向这位东方大师的独到见解致意。
曹子的见地也是中国企业家思想优劣的真如反映：他们善于个人创造，无中生有，混沌中开启新秩序；但驽钝于组织协调，恒稳再现，执行中探究深层次。他们有主意，却缺乏系统，强在敢为人先，弱于周而复始。所以，世界五百强，没有真正的中国创业企业(资源企业和行政公司不算)。交响乐熏陶出来的企业家都明白，微言大义的神韵必须辅以层层递进的演奏才终成名曲。指挥不仅要用小棒向每位成员点示自己的理解，而且还要训导他们在同一主旋律下变奏。企业家的领导能力也包含了思想与执行这二条共生的维度。
所谓思想，就是阐明什么是正确的事情；执行，就是把事情做正确，本尼斯(WarrenBennis)如是说。大师拈花，学徒微笑。参加本尼斯领导的“校长学者”项目一年，我便坚持不舍地探求领导者和管理者区别的真正内涵，发现商业市场中其实没有什么正确的事情，商学院教的都是如何把事情做正确。
企业的决策正确与否体现在它与市场秩序的相一致性。市场秩序从前是人造的，现在更加任由想象力的驰骋。旧时，交直流电的标准，录像机的制式，汽车引擎设计方法，打字机的键盘，螺丝螺纹尺寸，核电冷却方式，它们无一不是人为的、戏剧化的社会相关者之间互动的结果。可是，一旦设立，胜选的产品、标准、生产和消费方式就成为那个市场的秩序，成为正确的事情。如今，手机生产商，音乐随身听制造商，相机厂商，网上搜寻公司，流媒体业者相互争夺新市场秩序的定义权，各自向消费者营销不同版本的“正确的事情”。哪里有正确的事情？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创立市场秩序核心的企业家，没有固定的建设模式，但有共同的能力特征：调理因缘关系的能力。在多重变量聚合裂变的市场中，没有既定的秩序，没有先验的正确，但在混沌中蕴含无穷可能的秩序。有领导能力的企业家懂得因势利导，因缘际会，化可能性为必然性，将未确定的宣讲成为正确的。中国有两个电器与标准质量检验中心。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温州。二十年前，北京派专员赴温州整顿星罗密布的民营电器开关厂时，400多家业主纷纷作鸟兽散。唯有一家，开门迎官，出让自己的场地建质量检验中心，帮政府立规矩，为众多惶惶不安的乡亲发护身符。今天，正泰已经是民营国标企业。于混沌中见秩序，调理因缘关系使之可见可行，正确的事情就是这样在人们的头脑中树立起来的。
经过调理，因缘关系沉淀成为稳定的结构，进而转化为商业模式。由此，组织内外各股力量之间的互动因果关系确立了。管理者就是要在执行中将确立的因果关系做具体，做精致，做准确。为达到这一目的，管理者不断致力于消除模糊性(TQM)，降低偏差(六西格玛)，寻找和推广最佳表现和成功常规(对标管理)，整合时间、地点、目标、动作等变量(JIT，流程再造)，精简因果关系交错转换的步骤(灵敏生产)，提纯与客户因果关系的信号(CRM，ECRM)。一言以蔽之，商学院的课程主要是因果关系的控制与效率。
只有在因果关系被正确执行之后，因缘关系中所包含的正确性才能最终得到确立。但它始终以结论的地位影响和激励着追随者。80年前，毛泽东预言般地宣告，“走俄国人的道理，这就是结论”，开始了现代中国制度的轨迹。领导者的才能就体现在统领二者的张力之间。
曹子对交响乐陌生，反而使得他能透视“因缘开辟秩序”的道理。走出手工作坊的企业家则同时还要运用“因果实现秩序”的原则。
(作者系加拿大克莱蒙大学商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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