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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祸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9月13日 11:13 21世纪经济报道

  

铅祸

  甘肃徽县血铅超标群众接受救治 CFP

  特稿

  本报记者张立伟甘肃徽县报道

  徽县处于“西成铅锌矿带”,矿业企业支撑占全县财政的70%以上。近几年铅价格全球疯狂上涨,刺激了远在中国偏远山城的生产。过去十年,新寺村就在两家工厂高耸的烟囱下生活。他们的血液里,开始沉淀下那些昂贵且可能致命的铅。

  满大街跑着很多小孩,围着记者会兴高采烈的报出自己的血铅含量———“370!”“265!”脸上不曾有丝毫的忧愁。

  一个令新寺村1000多名村民恐惧的秘密,突然之间被揭开———他们流淌的血液里,含有致命的铅。

  3月10日,一个名叫周浩的5岁男孩被高压变电器击倒的那个下午,秘密被揭开。辗转来到西安西京医院,12日下午,孩子的一只胳膊被切掉。但悲剧还没有结束,4月4日,医生的血液检查带来了新的噩耗:周浩每升血液中铅含量高达267毫克———这是中度血铅中毒,可伴随腹隐痛、便秘、贫血、多动、易冲动等症状;450毫克及以上的为重度中毒,铅含量等于或高于700微克/升时,可伴有昏迷、惊厥等铅中毒脑病表现。

  儿科主治医师询问周浩的母亲王淑红,生活区周围有没有可能被铅污染的地方,王一下子想到离村子只有几十米的一家铅冶炼厂。从1996年建厂开始,十年间,那里的烟囱一直冒着黑烟。

  “医生开玩笑的说,你们最好把工厂赶走”,王感觉这是天方夜谭,“我一个老百姓怎么可能做到”,“那就带着孩子去别的地方生活,否则,血铅中毒治不好。”

  这是一个令她不安的答案。回家后,周浩“血铅中毒”的消息在村子里蔓延。7月底,11个村民自费到西安市西京医院检查血铅,令人震惊的结果出现———他们全部超标!

  整个村子开始不安。但村民们,不可能移居。

  枯萎的树叶

  新寺村离甘肃省陇南市徽县县城不到2公里。这个村共有6个小队,人口1536人。西京医院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9月6日,共有877人在该院做过血铅含量检测,其中14岁以下儿童334名,均血铅超标。

  专家的意见认为,较重的铅颗粒一般在离地面一米范围内漂浮,因此儿童铅中毒的可能性要比大人高,50岁以上的老人因为活动量小,消化功能减弱,中毒的可能性也大。

  “政府一直在说是我们的血铅超标而不是中毒,儿童可能是因为卫生习惯不好以及吃膨化食品导致的。”村民说。在村委会大院内,县妇幼保健站的3个医生正在给村里14岁以下的儿童分发20丸维生素AD胶丸、1瓶肝浸膏丸、50粒葡萄糖酸钙片、以及200片消食钙片。

  院子门口一些家长领着自己的孩子。9岁的陈鑫刚刚1米出头,和大多数张开嘴巴的小孩子一样,他黑色的牙齿因为长得缓慢,似乎刚刚露出牙床。这里孩子的体重、身高和他们所说的年龄显得不相配。

  在离最近的民居只有不到100米的路两边,就是肇事的两家企业———一家以铅冶炼为主,一家生产电解铅。在300米外,失去一只胳膊的周浩在姐姐的背上笑着,从他们家的院子就可以看到高耸的烟囱。

  在两个工厂的大门外,村民挖了一个宽、深均为一米的壕沟,将土堆在紧锁的大门。在“宏宇有色金属公司”大门的门石柱上,2004年用铜板制作的牌子上写着“县重点保护企业”,而一边高楼的白墙上刻着大字“本企业通过ISO9001:2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隔离厂区和村庄的是一片庄稼地,上面种了辣椒、茄子等蔬菜,土地颜色较黑,一些矮矮的玉米已经枯死。围墙外大约50多米处,两棵白杨树的叶子边缘已经焦黑,越高越明显的枯萎。

  “7月底,村里种的1600亩大豆在没有成熟前叶子就开始枯黄,最后每亩只赔了15元,相当于10斤黄豆。”周浩的父亲周永杰说。另一名刘姓村民告诉记者,在2004年,厂区周围种的白菜被铅粉盖得乌黑,企业每亩给村民赔了200元。

  对于人均只有1亩7分地的新寺村民来说,即使可能遭受污染,他们也不可能放弃工厂周围的土地———在山地为主的地方,这些平整的土地十分难得;更因为紧挨县城,一个村子60%以上的农户种植蔬菜进城贩卖。“从1996年建厂后,县城买菜的居民总是问我们是不是水阳乡新寺村的,”几个农民说,“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污染严重,都不敢买我们的菜。”

  “那些烟囱总是在晚上冒着更黑的烟。”七嘴八舌的村民对企业投产后就开始遭受污染似乎习以为常。尽管政府答应,14岁以下孩子血铅中毒的可以去医院救治,但是满大街跑着很多小孩,围着记者会兴高采烈的报出自己的血铅含量———“370!”“265!”脸上不曾有丝毫的忧愁。医院能够提供的床位太少,这些孩子无处救治。

  国家环保总局的任隆江特派员告诉记者,这家企业是毫无疑问的重点污染源,“初步的检查发现,该厂生产设施陈旧,环保长期不达标,排放废气污染物”,他说,“我们已经要求全部关掉,同时也在进行检测其他因素的工作,比如水源,因为该地区存在铅矿”。

  昂贵的铅

  徽县处于“西成铅锌矿带”———秦岭西段的西和县到凤县之间的矿带。该县发展计划局副局长席建中说,多山少田的徽县是“矿业依托型经济”,“矿业企业支撑占全县财政的70%以上”。

  在徽县,原先国有的企业经过去年改制,以及2002年以来的重组整合,目前形成3大私营矿业集团,有以锌冶炼为主的宝徽集团和以采、选为主的天洛集团,而引发铅中毒的两家企业归属洛坝集团。

  改制前的洛坝集团是一家由张国栋任法定代表人的国有企业,2005年6月3日,经过来自兰州某机构的评估,原资产3.2亿元的集团以8000多万元的价格出售给了张国栋等人。在1995年出任企业负责人之前,张国栋任职徽县经贸局主任,目前是陇南市人大代表、省劳动模范。在成功改制后,张辞掉了县人大常委的公职。

  “到今年8月,集团的总资产已经达到6.7亿,利润1亿元,上缴税收8000万元。”一位洛坝集团资深员工告诉记者。目前,洛坝集团有六家子公司,除了采矿、选矿公司外,还有以生产粗铅和电解铅主主的两家肇事企业,格尔德公司则主要进行提取白银和硫等。

  近几年,世界经济的繁荣导致铅、锌等金属价格翻倍飞涨,“选矿厂每个月可以生产铅粉100吨,每吨市场价1.8万元,锌粉5000吨,每吨3.78万元,通过上海的有色金属交易所出口,锌粉运到邻近的陕西省凤县装上火车,直接送到辽宁的葫芦岛港口,出口日本、美国等国家”。

  而冶炼的粗铅价格大约每吨1万多元,卖到河南、山东等地,“电解铅主要用于汽车底盘以及飞机零部件的生产”,巨大需求使得工人们必须更加的付出才会有更高的产量和利润。

  “改制后劳动量加大,3班24小时不停轮流工作,”8月22日辞职的白志强对记者说,“一个月一个班可以生产170吨粗铅,人均工资只有800多元。”另一个车间工人告诉记者,“2005年7月,厂里加大了生产力度,去年开始工作时间延长到12个小时,甚至更长,铅价在涨,工时在涨,但是工资并没有涨。”

  这不是工厂的全部情况———除了辞职的职工外,几乎所有的工人都没有去做“血铅”检查,工厂只是组织他们“排铅”。

  白志强说,“很多人都不愿检查,害怕失去工作”。在2家企业300多名工人中,只有少数是新寺村民,“我们村在工厂的工人只有3个作了检查,都超过了460”,白说,“我1岁多的孩子血铅含量达到619毫克,是中毒最高的受害者”。

  在这家工艺落后的冶炼厂熔炼车间工作,白志强保护自己的是口罩、塑料眼镜、安全帽、帆布手套以及劳保皮鞋。多年来,该厂每年都有大量的工人不得不进行“排铅”。

  “今年2月,有10多个工人肚子疼,厂里要工人去县医院检查,然后厂里给出具手续,让我们到凤县酒店沟矿监医院排铅,给发了200元补助;7月,熔炼车间的9个工人也去排铅",从来没有排铅的白志强透露。

  一位在工厂烧间干了8年的王姓工人,分别在2001年12月、2006年3月两次去凤县酒店沟矿监医院排铅,“我们部门每年至少有10多个人去排”。据他回忆,排铅的过程就是每天吃药和输水,“那里的院长告诉我,铅很难排出来,只能沉淀到四肢”。

  10日傍晚,刚刚21岁、曾经在熔炼车间干过半年的程志强拿到了西京医院的化验单,数据表明,他的血铅含量高达618毫克。

  村庄的未来

  7月22日,政府下文要求停产,继续运转的企业惹恼了村民,他们在企业门前挖起了壕沟,县政府随后通知电业局断电才终于“令企业停产”。10晚上的《徽县新闻》播报,县四大班子召开会议要求污染企业“以大局为重”,实施搬迁。

  县政府找来省里的专家向村民解释血铅知识———“问题并不严重”。但是,村民只相信陕西省的西京医院。“有些领导总是说可能是吃了膨化食品或者个人卫生不好,或者汽车尾气铅含量也很高,”几位村民说,“他们总是不承认是这家企业的问题。”

  甘肃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事发后表示,村民到医院进行的血铅检测结果只能作为筛选手段,不能作为最后确诊的依据。而甘肃省卫生厅则表示,是否是高铅血症或铅中毒,要待国家认可的有资质的权威医疗和

职业病防治机构进行静脉血采集检测后,方可确认。

  11日,记者在徽县卫生局获悉,他们将以冶炼厂为圆心,确定不同的半径,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选一些标本,抽血,送到国家疾病监控中心检验。“血铅检查,最正确的是静脉抽血,而末梢抽血主要应用于儿童。”这位工作人员说,这意味着西京医院从手指末梢提取血液的检查并不被甘肃政府承认。

  9月4日,县领导赶往西京医院看望住院的11名儿童。“政府的人每5天来一次,给我们50元生活费。”白志强告诉记者,每户去西京平均花费了500元左右,“大人检查一次54元,小孩99元,这些费用仍然没有人承担”。

  新寺村不会就此平静下来。在冶炼厂墙外不到10米的地方,来自浙江的商人去年设立了一家没有围墙的企业,将黑色的铅矿渣在平地上围成一个高达1米、面积约500平米左右的池子,用几十米之外的赵儿河水浇洗矿渣,析取铁粉。在河对岸,一家去年建立的公司“从邻近的凤县、成县拉来锌废料,生产氧化锌”。

  世界有色金属的狂热已经不止停留在徽县。徽县周围县市大都是依赖矿业为主的经济,地方采、选矿后,来自浙江、广东的民间资金蜂拥而入,“希望在废渣中提取各种金属,但是他们简单落后的工艺对环境来说,是一个灾难”。

  在席建中看来,“血铅”事件对徽县今后发展循环经济来说可能也是一个好事,“我们的矿业已经进入中后期,需要重新思考发展战略”。

  但周永杰,还有那些在街上等待消息和希望的其他村民们说———他们的未来如何,目前“只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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