怆然赵新先

　　赵新先，被拘了。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震动了全国的医药业和证券市场，使本来就很复杂的“三九危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赵新先在医药界可以说是符号式人物，他一手打造了三九集团，自己也从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做到资产高达２００亿的集团老总。三九集团在鼎盛时期曾横跨药业、房地产、金融、进出口贸易、工程、食品、酒店、旅游等数个行业。赵新先一度集党委书记、总裁、董事长和监事会主席四职于一身。三九集团被曝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后，问题接踵而至，２００３年赵新先从身陷债务危机传闻的三九集团“离休”，曾一 度淡出人们的视线。当他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时，却已身不由己，业内怆然。

　　茫然的小主任

　　和他的深圳之梦

　　１９８５年，作为开放特区的深圳，汇集了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他们怀揣着梦想开始淘金之旅。其中一支重要的人流是受到国家鼓励技术专业和人才流动政策鼓舞的知识分子，他们为了梦想激情澎湃。

　　一个来自南方医院的职称为“主任”的知识分子，放弃了这个在当年算得上金饭碗的工作，带着几个医科学生和一份技术研究成果，走上了深圳市的创业之路。当时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预料到，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将会对中国药业发展起到多么重大的影响，而这条路的领路人正是赵新先。与无数的创业者一样，赵新先也曾问过自己能否成功。虽然，赵新先有过彷徨和茫然，但实际上，他的淘金之旅要比其他来深圳寻梦的人幸运得多。

　　激情厂长

　　和三九胃泰一夜走红

　　当赵新先获得广州第一军医大学出资的５００万元启动资金后，之前的彷徨一下子没了踪影。激情而又自信的赵新先马不停蹄地创办了深圳南方制药厂，即三九集团前身。１９８７年春天，由南方制药厂生产的三九胃泰、壮骨关节丸和正天丸正式投入生产。以项目创造市场，当年，深圳南方制药厂即告盈利１０００万元，９９９的标志以从未有过的优势席卷全国，赵新先这个名字也仿佛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赵新先成功了，但这只是迈向成功道路的一小步。

　　到了１９９１年，南方制药厂年销售收入已高达６．３９亿元，利税近亿元。当时在行业里流行一句话，“没有赵新先，就没有９９９。”赵新先亦因此拥有了文职二级的军籍，工资待遇相当于中将。同年，在南方制药厂脱离广州第一军医大学后，赵新先选择转投解放军总后勤部，南方制药厂正式更名为三九集团。新集团的党务书记、总裁、董事长和监事会主席全部由赵新先担任，这使三九集团自成立时起就突显个人创业色彩。

　　“教父”总裁

　　和庞大的三九

　　从１９９８年脱离总后，到２００２年转为中央国资委直属企业，三九集团从一个长达１３年的军企生涯过渡到一个央企身份，无论在公司运营、企业管理还是人事任免上，赵新先都掌握着三九集团最显赫的权力，在日益庞大的“９９９”实行着最终指挥权。赵新先此时人称“三九教父”。

　　三九集团曾与泰国正大集团和美国花旗集团以１５亿元的价格结成战略伙伴，合作投资组建三九正大药业公司，即三九药业。在新组建的公司中，外方控股６１％。８年后，三九药业为了达成上市条件，由集团收回外方的全部控股，但是三九集团只转入３％的股份，其余的３６％股份放在了香港子公司。

　　“我的目标是用‘免煎中药’在全球营造１万家连锁药店！”当三九药店在全国医药零售占有５％的市场份额时，赵新先开始计划打造三九集团的全球化服务网。三九医药Ａ股成功上市后，赵新先将三九集团的业务全面展开，一时间，三九集团成为一个横跨药业、

房地产、金融、进出口贸易、工程、食品、酒店、旅游八大产业的庞然大物。“三九是赵新先做大的。”数百家直属企业、资产逾２００亿元的三九集团不但在赵新先自己眼中，在其他人的眼中也是“赵新先的财产”。

　　危机乍现

　　问题接踵而至

　　打上赵新先个人烙印的三九集团一度膨胀，在膨胀的鼎盛时期，曾多元化经营，横跨医药、生物、食品、媒体、地产等数个行业。但是很快，因为经营失败，又纷纷退出。大笔的银子白白地打了水漂。

　　２００１年，热衷于

高尔夫的赵新先从深圳金万利高尔夫度假村有限公司手中全盘接下坪山镇高尔夫球场项目，后改名为三九健康城，耗资将近３０亿元。有消息称，三九向原港资股东支付股价转让款时，“有一个多亿资金去向不明”。健康城所征地块手续不齐，很大程度上仍是“生地”，三九集团进入后泥足深陷。当时，赵以三九集团全资子公司深圳三九药业有限公司（下称三九药业）受让原坪山镇政府所持中资股份，合资公司持股８０％的外方股东仍为香港昌腾投资，但昌腾的法定代表人已变更为赵新先，合资公司也更名为三九健康城，占地８．５平方公里。

　　但是就在三九健康城破土动工的同时，赵新先怎么也没想到突然会被中国证监会通报批评。２００１年８月，中国证监会对其最核心企业三九医药作出通报批评，披露上市公司控股股东三九集团占用资金高达２５亿元，占公司净资产的９６％。

　　陷于资金被占的丑闻，赵新先曾向主管部门提出离职申请，但没有被接受。之后，他马上公开表示，三九集团将健康城８０％股权作价５．２亿元转予三九医药，冲抵集团对上市公司部分欠款。但此项转让一直未见结果。管理和投资失控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接踵而来。

　　情势急转

　　三九陷入债务危机

　　２００３年，三九集团再陷债务危机，多达２１家债权银行开始集中追讨债务并纷纷起诉，“三九系”整体银行债务被曝高达９８亿元。主要为：三九集团６．６亿元、三九药业３４亿元、三九医药３３亿元，另两家三九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三九生化和三九发展为１４亿多元。从资产负债率来看，三九医药约为５８％，另两家上市公司是６０％多，可公开的债务是７０多亿元，这些债务是三九２００多个公司的总债务，三九集团本身负债５亿元。２００４年３月三九药业持有三九医药的５９．４６％的股权被司法冻结，８．１７％的股权被质押冻结。

　　面对三九在短时间内的衰败，赵新先自己都懒得否认，三九的债务问题远比可公开的情况来得复杂。

　　离休到被拘

　　怆然谢幕

　　一系列负面传闻的最初结果是，赵新先一年多前突然“离休”。赵新先在２００４年５月１６日离开三九集团后，三九集团计划出售三九药业的股权引进战略投资者，及三九药业缩股减债。失意时的赵新先曾透露三九药业的战略投资者很可能是华润集团。但有消息人士说，力宝工作人员已进驻三九集团。赵新先一直在寻找的战略投资者，竟是印尼第一财团力宝集团，就像２００４年赵新先在离休前一直建议在现任集团管理层中挑选接班人没被接受，却被由国资委委派的孙晓民担任三九集团掌门人一样，“江湖老大”的决策权一落千丈。

　　但“被拘”的消息仍然让业内为之震惊。据说“那天，赵总上午还去颐和园逛了逛，没想到下午就被人带走了”。已经离职一年半的原三九集团董事长赵新先想不到会被检方以“协助调查”为名，从北京带回深圳后，他的奔驰专车孤零零地停在家门口，已经落上了一层灰。

　　商报实习记者 任思强 Ｓ０６６

　　观察

　　和谐股市的必经之痛

　　上市公司高管犯罪一直是我国股市的毒瘤，也是让监管部门头痛股民心痛的顽疾。从新年伊始到岁末年关，高管落马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一提及上市公司高管犯罪，很多人都会把矛头直指体制弊病。面对一桩桩令人触目惊心的违法违规事件，人们自然把矛头指向了脆弱的监管体制。

　　然而，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总结上市公司高管这一年的表现的话，笔者愿意选择“优胜劣汰”而不是“痛心疾首”。诚然，幼年期的中国股市总会有很多的不如意，这些不如意会让一些上市公司管理层在各种非正当利益驱使下，漠视法律与良心，屡屡失信于市场，失信于投资者。但是，作为一个只有１３年历史的处在发展之中的、在诸多原因下建立起来的市场，并不是说简单的一两个政策就能彻底改变的，我们需要的是逐步解决股市中存在的不合理问题，而上市公司高管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众多问题高管相继出事并非偶然。一方面，说明上市公司所积累的历史风险在一定条件和时期内必然会发作；另一方面，也说明政府对上市公司的治理和监管正在逐步加强。

　　加强对上市公司高管的监管，或许会揭出更多的历史问题，会使上市公司的股价短期内走低。但是，高管问题就像是附在上市公司身上的一个毒瘤，如果不趁早割除，总有一天会使整个上市公司腐烂，危害到整个

证券市场的生存。也只有将毒瘤去掉，上市公司才能有健康发展的可能，还中国股市一个健康的公司治理结构，和谐股市才有出路。我们只有勇敢面对问题，未来才会有希望，我们的明天才会更好。

　　高管问题集中爆发并不是什么坏事，既然有问题那就应该让他早点伏法。让市场规律无形之手和法律惩治有形之手共同作用，留下对中国股市发展有帮助的人，剔除掉悖历史而为的人，实现高管的优胜劣汰。

　　改革就会有牺牲，在我们为历史问题买单的时候，不要因为高管的频频事发而过分悲哀，很多经验有时就是需要我们用血和泪的代价来换取的，只是希望我们的血泪不要流得太多。

　　刘 杰 Ｊ０１１

　　侧记

　　朋友眼中的赵新先

　　出生于沈阳的赵新先，据称“身上充满了北方汉子的特性”。在三九集团内部，对赵新先的普遍评价是：正直、勤勉、清廉。“作为朋友，他厚道。”一名与赵有过很多交往的人说。

　　一名三九集团的员工如此描述他的老板：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白色休闲裤，一件伴随他许久的红色夹克衫，８个月都舍不得换的三接头皮鞋，最爱吃的是萝卜丝和煎鱼。

　　赵新先目前还和一般的管理层一样，住在三九的宿舍楼里，两名子女无一在三九集团或关联公司工作。今年初，一名与赵出差到大连的三九高层说，赵新先的姐姐在大连下岗了，去看她时，他没有答应帮她安排工作。不仅如此，赵新先还下了一个文件到他的老家营口分公司，要求公司不得录用他的亲戚，更要求他的亲属不得到那里工作。

　　赵新先个人色彩浓厚的“三九机制”为经营者称道，被认为“可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尤其是各分公司负责人。因为集团的放权而可以自主决策，这对三九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三九机制的局限性开始显露出来：在一人说了算的情况下，赵新先个人被赋予很大的权力，而且在赵个人的魅力和权力下，三九集团上下形成了高度服从的企业文化。更重要的是，这种机制在三九集团兼并了大量的企业后，其管理方式变成了挂靠的性质。“三九对下属企业的要求是：交钱、听话、不惹事。”一名三九集团的高层说，在市场形势发生变化后，赵新先没能很快改变这种机制。

　　追问

　　谁花了三九的钱？

　　在深圳的大街上走，除了三九集团的各种药品广告外，冠以三九之名的还有很多：酒店、旅游、餐馆、贸易、地产、高尔夫等，甚至有了造汽车的项目——这个项目造成的最大恶果是，因占用上市公司资金被证监会点名——汽车项目挪用了相当一部分的上市公司资金。

　　三九集团后来陷入困境，批评者指责最多的是，盲目扩张、走多元化道路。但知情者认为“这并非赵新先的本意”。１９９９年，左冲右突的三九伤痕累累后，重新强调了医药主业，但为时已晚。

　　三九曾为多个下属企业担保贷款，但据说“钱到手后，很多企业搞了小动作，账面上看不到钱，而贷款期一到，银行便找三九算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三九的人员都在为各种诉讼疲于奔命”。三九集团的一名高层透露，目前银行的９０多亿债务中，相当一部分是由此造成的，而三九集团自己的多元化扩张项目中，造成的银行债务约占１０％。

　　赵新先被江湖广为传诵的是资本操作之举，但也因此获累。早在１９９２年，赵便开始了股权融资。当时，其出让了三九药业的６１％股权，获利９０００万美元。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赵新先频繁出手，一方面是三九受制于三九的产权，另一方面是三九扩张的速度。

　　１９９８年７月，“三九生化”借壳上市成为轰动一时的资本事件。此后，其操作手法已是轻车熟路。资本市场的成功，使三九暂时摆脱了资金的窘迫状况，但也助长了其大规模扩张的势头。这些钱，被投入到了无止境的非药业领域，并被悄然消化掉。随着资本市场的完善，中小股东利益诉求的声音此起彼伏，终于导致了被证监会点名的恶性事件。

　　“这不能全怪三九，因为以前股市上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的情况很普遍。当时，大家认为，上市公司和集团的钱都是国家的，谁用都一样。但市场环境发生了变化，游戏规则变了，三九的手法却当变没变。”三九的一名前员工认为，一个人只能属于一个时代，赵新先的时代将过去。但一个时代的结束，并不必然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符定伟）

　　链接

　　一年来上市公司落马一览

　　

　　刘杰 李烝／制表

　　Ｊ０１１ Ｊ０９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