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婷
京西草原和康西草原均位于北京西北部,西接官厅水库,实际为一体,因为属地不同而被划为两块。两块草原都离北京不远,被人统称为京郊草原。然而,就在官厅水库南侧、燕山脚下有一片占地1500亩的沙漠,被称为天漠,距北京仅有70多公里。即使原来草美羊肥的草原,如今沙化的速度几乎和游人增加的速度“相媲美”。
游客激增刺激村民养马
太师庄是京西草原边上的一个村落,村民主要以务农为主。近年来随着旅游热潮,村民开始自发养马,现在全村拥有马匹近800匹。全村五百余户有300多户养马,养马村民多者拥有二三十匹马,少者只有两三匹。太师庄有8个马场,每个马场都有主要负责人,村民的马牵到马场,由马场负责人统一分配。
2005年10月下旬,人们似乎还未从长假的热情中走出来,骑马的激情仍未燃尽。因此,老李的情绪很好。老李是京西草原一马场的负责人。
这天,老李的马场骑出去近百匹马。中午阳光很好,但抵不住深秋的寒意,空旷的草原上,风毫无遮挡,一阵紧似一阵,黄沙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马场的伙计们围在一张破桌上打扑克,风太大了,老李不得不拿了小半块砖头压在扑克牌上。养马的妇女们用围巾包着头,脸被风吹得红红的,和男人们一样,她们的手粗糙干裂,她们牵过游人骑回的马,让这些浑身淌汗,疲惫不堪的马儿们稍作休息,一边又等着下一轮游客的挑选。
老李替记者挑了一匹马,马长得很精神,老李很得意地告诉记者:这是他家的马,刚成年,跑起来又快又稳。老李告诉记者不用害怕:从十一开始,这马就没休息过,再强的马也累得够呛,它现在不怎么爱跑,而且不会跑远。
老李说得不错,十一长假期间,记者也曾到京西草原骑马,来时已是下午三点,记者选中一匹高头大马,原以为它会飞奔,但是马只管一路小跑,或者干脆信步漫走,即使扬起马鞭,马也只是一昂头,小跑几步又歇下来,有时马居然啃起草根,不肯再跑。
旁边一位十七岁的小教练很心疼马马场的教练通常都是养马人),他说,“这些马都累坏了,从早上七八点开始跑,一直跑到晚上五六点,一整天几乎不吃不喝。每个骑马的游客都想让马跑得快些,但马受不了啊!我们心疼也没办法。得赚钱啊!”
十一长假期间,每天都有大批游人到京西草原骑马,“我们没计算一共来了多少客人,但是从早上七点就没停过,十一、五一长假生意最好。有多少马就能被骑出去多少,客人一拨接一拨,人歇马不歇。”老李说。
过度旅游开发加速草原沙化
记者在京西草原看到,一片片草原开始出现沙化迹象。记者和一个小教练从马场骑马往草原走,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沙地,顺着这块沙地往前,一条宽阔的沙路一直延续到草原深处,因为频繁地被马匹践踏,这里的草已完全消失。
更可怕的是,除了路边外,在草原深处也随处可见草地退化的现象,有些草地中央出现沙块,草根扎得很浅,大风吹过,四处扬沙,在沙块和沙路边缘,草场逐渐被黄沙覆盖。
由老李的马场往草原深处走,4公里开外会见到官厅水库。离官厅水库500米左右的草场与别处稍有不同:有些草看似水草的变种,狭长而柔弱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小教练对记者解释说,这些草本来生活在水底,虽然现在它能在草原存活,但抗风沙能力并不强。站在水库边,能明显看出水位下降的。岸边都是淤泥,马匹不再敢往前走。
记者观察到,离现在的水库两公里处的沙地上有大量的贝壳碎片,显然,以前那里应当是水底。
而七八年前的京西草原和康西草原是什么样子?老李和小教练及一些村民为记者描述了当时的景象:
那时京西草原草场的面积并不是很大,特别是太师庄附近的草场,远没有现在看到的大。因为当时官厅水库的面积要大得多,在现在马场后面不到800米就是水面了,当时骑马是沿着水库边上的一片草场跑,草场的宽度不会超过300米。草很高,能达到成年人的小腿甚至膝盖处。马匹数量也不多,只有几十匹。游客不多,骑马总是很尽兴。即便到了秋天,也没有什么风沙。草扎根很深而且密,水源充分,风沙吹不起来。
草原在近四年开始有了明显变化。随着水面缩减,草场的面积自然扩大,草的高度一降再降,现在即便是春天也才刚没脚背,草的密度也大为减小。草场的道路越踩越宽,沙子越来越松软,两年前通往草场的两三米宽的小道,现在变成了近二十米的黄沙大道,以前的草地又被踩出新的沙道。沙尘天气逐渐频繁,记者在马场的当天,风沙大作,在马背上被吹得无法睁眼,脸上和头发里用手一抹就满是沙土。
过度的旅游开发给草原带来巨大压力。为此,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游客。
张先生是这里的常客,他自己有一匹马,让村民代养着,每月给一定的费用。“我这匹马已让他们代养了两年了,它现在七岁,正是青年,骑起来很棒。我工作在北京市区,平常周末我就过来骑马,可以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更主要的是可以减轻压力。我一个月得来个两三次,应该说是一有时间就来。……现在的草原已大不如从前了,以前的草场没现在大,但草很深,骑马是一件很畅快的事;现在不行了,你看风沙那么大,今天就根本不适合骑马。环境破坏是很严重,这与旅游是分不开的。但没人管,游客只管来,草原自生自灭,的确是让人痛心!”
王女士对记者表示,她对草原很失望也很痛心:她是初次来草原,原以为草原会如想象中那么美丽而浪漫,但看到的却是满眼黄沙和日益退化的水源。“这样下去,也许以后这里不再是离北京最近的草原而是最近的沙漠。”
记者同时采访了其他五位游客,其中有三位认为草原沙化应引起注意,政府应适当地控制过度旅游,减轻草场压力。另外两位认为,作为游客,对草原的退化无能为力,更主要的要靠村民和政府的努力,因为他们毕竟以草原为资源牟取了经济利益。
村民环保意识淡薄
“养马肯定比种地强,不然大伙儿怎么都来养?人多地少,总得找个法子增加点收入吧。”老李及部分村民对记者说。
村民养马每年能增收多少?据了解,村民养马主要有两种收入:租马给游人——这是最主要的方面;其次是代城里养马,有部分城里人到村民家里买马,一次性交付三到五千元,每月再付600—1000元的饲养费,这匹马就归城里人所有。
马场伙计另外有部分额外收入:马场负责人从每匹马的出租费中提取少许费用作为管理费;教练的收入另计。教练的收入以小时计算,由马场支付。
老李自己养了二十来匹马,没有给别人代养的,全归自己所有。“村里很多养马的人都把马卖了反过来再代城里人养,每个月收入比较有保障,马也不累,人也省心。我的马主要是放在马场让客人骑。代养有代养的好处,出租有出租的好处。每个人想法不一样。”
每匹马能为农户带来多大收益?老李为记者算了一笔账:每匹马每年的饲养费用是3000余元,而能给村民带来的进账约为8000—10000元,也就是说,每匹马每年能为农户赚得5000—7000元的利润。
如果是代人养马,每匹马可以卖得5000元,另外按每月800元的饲养费来算,每年的饲养费可得近万元,除去成本,利润也有5000--7000元。
相对而言,养马大大提高了农民的收入。据了解,很多养马的村民地里种的都是玉米等作物,碎玉米粒是喂马的好饲料。老李家有20多亩地,种的全是玉米,一部分用于养马,还卖一部分,一家人生活比较宽裕。小教练告诉记者,他们家就只有几亩地,只有两匹马,他每年自己当教练能赚个5000元左右,虽然生活不成问题,但也谈不上富足。
草原在这些村民的生活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村民们把草原作为增收的一大资源,但却没有保护意识。他们也设想过没有草原的生活。
“草原现在大大不如从前了,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我们村民能干什么呢?万一有一天草原没了,我们就只有种地了,以前也是种地嘛。”一位村民对记者说,“当然希望草原能好了,我们可以养更多的马,发展旅游,增加点收入。我觉得最近几年草原还没事。”
“说实话,看到草原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养马的也着急,但是我们能怎么做呢?不让客人来骑马?我们本来就是靠这个赚钱的嘛!我们每年都向村里交钱,你们进草原时,村里也收钱,但是光收钱不为咱们做点事,也没有去保护草原。大伙都靠草原赚钱了,没想着怎么去保护。”另一养马村民对记者说。
记者了解到,每年马场都向村里交2000元的管理费,而每辆进草原的车也得先向村里交钱,按车的大小收取10元、20元、30元不等。但很多村民表示,村里并没有为草原做些什么,也没有号召村民保护草原。
“草原没了,我就去北京打工。我年纪还轻,不怕这个,反正没担心过草原有没有。你去问村里人去,这个问题谁都不担心。”小教练对记者说。
小教练说得没错,在记者采访中,村民们没有表现出对草原未来的担忧,沙化似乎是一件看似正常而又平淡的事。
另据记者了解,康西草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沙化情况比京西草原甚至更为严重。京西草原的游人近两年大幅增加的原因,一是因为价格较康西草原便宜,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康西草原的沙化影响了旅游,使一部分游人选择了京西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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