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唱“全球化”疾走分裂路欧盟逃不过农业补贴“鬼门关”

　　10月27日在伦敦召开的欧盟国家领导人非正式首脑峰会，看似仅为解决法国与其他成员国在农业补贴问题上的分歧，其实质是欧盟还能在一体化道路上走多远

　　中国前驻欧盟大使丁原洪认为，欧盟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绝非一时一事造成，而是多年来各种矛盾积累的必然结果。而去年欧盟大规模东扩起到了激化各种矛盾的作用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戴炳然教授对记者表示，农业补贴问题解决的过程将会是双方不断博弈和妥协的过程，最终应该会通过适宜的途径解决

　　10月27日，欧盟成员国的领导人再次聚首英国，应欧盟轮值主席、英国首相布莱尔的邀请参加非正式会议，以化解正笼罩在欧盟内部的紧张气氛———法国和欧盟其他国家在农业补贴问题上产生分歧。

　　其实，这只是法国今年以来与欧盟之间的众多冲突之一。开放欧盟服务业市场的提议在法国遭拒、欧盟宪法因法、荷公投受挫、欧盟下一个中期预算方案因法英之争未获通过、如何解决中国

纺织品贸易争端发生内讧、与欧盟所倡导的资本自由流通相悖，保护本国企业不允许外国公司并购……如此等等，一连串的事件让本就“群龙无首”的欧盟经济，日益陷入危机四伏的边缘。

　　农业补贴成导火索

　　在法国和荷兰民众以全民公决形式将《欧盟宪法条约》逼入死胡同后，欧盟政治一体化一时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这一次，又是因为法国，欧盟内部再次炸开了锅。法国与欧盟其他国家的争执表现在农业补贴问题上。农业在欧盟一直是一个高度敏感的问题，日前，为确保世贸组织多哈回合谈判取得进展，欧盟委员会贸易委员曼德尔森表示，他愿意在农业谈判上显示灵活性，考虑削减70％的农产品补贴。此举立即引起欧盟农业大国法国的强烈不满，法国认为欧盟的战略严重侵害了它的利益，于是乎，双方关系骤然紧张。

　　连日来，法国官员们纷纷炮轰曼德尔森，认为他的多哈回合农业谈判战略有“越权之嫌”。法国内政部长萨尔科齐在《回声报》撰文指出，曼德尔森接受了“傻瓜交易”。法国动员一些欧盟成员国警告欧委会不要撤销对欧盟农民的关税保护。法国总统希拉克本月致信欧委会主席巴罗佐，警告称“法国不会接受与本国利益相悖的谈判结果。”法国农业部19日甚至发表公报，宣称“不能接受”曼德尔森在世贸组织谈判中“以任何形式”讨论农业问题，因为这位欧盟贸易委员“没有能够从技术上说明他在世贸谈判中没有超越授权”。一个欧盟国家如此尖锐地反对一位代表各成员国利益的欧盟委员，这在欧盟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欧盟现在的处境有些“里外不是人”。其他贸易伙伴也纷纷归罪欧盟，美国贸易代表波特曼批评说：“责任应由欧盟完全负责，谈判能否取得进展，取决于欧盟就农业提出新提议的能力。”他还放风称欧盟削减农业补贴的提议“走得不够远”。

　　巴西、阿根廷等发展中国家则指责欧美没有对农业补贴进行实质性削减，只是在玩“文字和数字游戏”。澳大利亚贸易部长马克·韦尔表示，欧盟在法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的强大压力下无法提出有价值的出价，这将使谈判处于危险的境地。

　　法国人之所以大动肝火，是因为其国家利益受到了威胁。作为欧洲第一农业大国，法国是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最大受惠国，每年得到的农业补贴将近100亿欧元，占欧盟农业补贴总额的22.1％，占欧盟总财政支出的9％。欧盟若削减农业补贴，受影响最大的自然也是法国。

　　法国当然不愿善罢甘休。于是18日在卢森堡举行的欧盟外长紧急会议上，应法国要求，欧盟讨论了对曼德尔森的谈判授权问题。法国提出，曼德尔森在世贸谈判的农业补贴问题上不能以牺牲欧盟农民的利益为代价，过多的让步必须取得欧盟各成员国的审核授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欧盟外长理事会当天并未通过法国的提案。会议主席、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在会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这个（法国）提议没有达成一致，曼德尔森的谈判战略得到广泛支持。”英国发言人也表示，决议“从整体上代表了欧盟的立场，是欧盟委员会的工作指导”。

　　欧盟内部协调农业贸易谈判立场，扫清了多哈合回谈判中的一个障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农业贸易谈判就能顺利结束。法国《费加罗报》10月20日发表评论称，在法国要求欧盟终止世界贸易组织农业谈判后，两者之间矛盾加剧。法国是欧盟“轴心国家”之一，它在世贸谈判中的不合作态度可能使欧盟在经济领域面临一场严重的危机。

　　严重分歧症结何在

　　共同农业政策是欧盟得以存在的基石之一，但随着欧盟不断扩大，这一政策越来越难以为继。欧盟扩大到25国后，原有的利益分配平衡被打破，每个国家都希望在利益分配上实现最大化，“僧多粥少”的局面由此产生，因共同农业政策而收益颇多的法国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中国前驻欧盟大使丁原洪认为，欧盟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绝非由于一时一事造成的，而是多年来各种矛盾积累的必然结果。而去年欧盟大规模东扩起到了激化各种矛盾的作用。

　　他分析，随着欧盟综合实力和影响力的增强，欧洲国家内部要求更关切自身利益，依赖美国“保护”的需求也随之大为减少。去年，欧盟不顾后果地一下子向东扩展10个成员国并许诺同欧洲国家在民族、宗教、价值观等各方面迥异的土耳其启动入盟谈判，这些外部环境的变化也波及了欧盟内部的团结，各国在外交关系上的不同态度加剧了成员国内部的分歧，也削弱了欧盟作为一个整体的凝聚力。

　　首先，欧盟各国农业在本国经济中所占比重也不尽相同，民族本位主义与经济发展程度的不一致，致使各国无法意见统一。近年来，法国经济一直处于低迷状态，不仅公共债务和财政赤字节节攀升，失业率也一度超过10％“红线”，引发了严重的社会危机。法国全民公决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表明民众认为欧盟扩大让法国吃了亏。若此时同意欧盟减少农业补贴，法国政府不仅在经济上遭受损失，还将面对农民的强大社会压力。大选在即，各党派都在对民众的民族保护主义情结大献殷勤，自然不肯放弃农业补贴这块“肥肉”。为了维护其大国的颜面，法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利益遭侵犯。

　　其次，欧盟内部本来就存在着法、德、英三大国争夺主导权的矛盾和大、小国家之间权益分配的矛盾。于是，当法国所倡导的农业补贴引起欧盟反对时，坚决要求减少农业补贴的英国自不必说，多年来一直与法国并肩作战的德国，也选择了以保持沉默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着欧盟成员国的增多，利益多元化的问题愈发严重，欧盟内部在面临问题时如何协调一致可谓举步维艰。当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不能如约进行，民众借机表达不满时，欧盟领导者们显得不知所措。缺乏公众的积极参与和认同，是导致欧盟目前困境的另一大因素。

　　自由经济与保护主义的相悖，致使欧盟内部演变出不可调和的矛盾。海外主流媒体曾不约而同地发文指出，经济自由化程度滞后是欧洲经济发展迟缓的一大原因。为应对美国、中国、印度等其他经济体带来的竞争压力，欧盟需要实行更加自由化的经济策略。但长期以来，法国传统的保护主义根深蒂固，而法国又一直是欧盟的“轴心国家”，发展模式的强烈碰撞必然导致矛盾的产生，而多哈回合谈判的到来，使这对矛盾激化。

　　此外，经济全球化对各国发展造成不同程度的冲击，资本主义国家发展不平衡的现象更加明显。就欧盟内部来说，受全球化负面效应影响最甚的恰恰是欧盟几个主要创始国，尤其是作为一体化“火车头”的法国、德国。这两个国家一个是欧洲大陆的头号政治大国，一个是欧洲大陆的头号经济强国，从一定意义上说没有法德联合就谈不上欧洲联合。法、德“火车头”作用的削弱，成了欧洲一体化陷入停滞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全球化下的“较量”

　　多年以来，欧盟内部一直在进行农业改革，但改革的进程比较缓慢。有关此次法国和欧盟之间因为农业补贴而起的争执，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戴炳然教授对记者表示，由于这个问题困扰欧盟已久，可以预料不会立即得到解决，但解决问题的过程将会是双方不断博弈和妥协的过程，最终应该会通过适宜的途径解决。从历史上来看，欧盟对待各种问题的惯例一向是，起初在某个问题上吵得不可开交，但经过多次谈判和妥协，最终问题都能得以解决。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目前舆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法国和欧盟之间，但实际上欧盟一些新的成员国农业也比较发达，农业补贴对本国经济也有很大好处，因此农业补贴将不单单是法国和欧盟之间的矛盾，它代表着以法国为首的部分欧盟成员国的一致利益。

　　有关农业补贴和征收进口农业税的问题，最终的解决可能主要取决于英国方面。一直以来，英国都对欧盟的农业政策耿耿于怀，并对法国分享到的巨大农业利益心生不满，目前正值英国首相布莱尔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因此这个问题也成为频繁提及的话题，英国的态度将直接决定农业补贴争端能否顺利解决。

　　在谈及是否会对多哈回合谈判产生影响时，戴教授首先指出，多哈回合谈判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谈判是一个又一个阶段性的进展，而每一轮谈判一般都要进行10年以上。此次多哈谈判中，农业补贴和开放服务业市场是欧盟面临的两个主要问题，欧洲民众如今还没有做好应对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挑战的准备，因此这些问题都很难马上得到解决。

　　但农业税本身应该对多哈谈判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因为多哈谈判不是一两年就能结束的，今年以来，世界经济形势并未出现好转的迹象，地震、飓风、恐怖袭击等频繁见诸报端，近几个月的禽流感疫情更是让欧洲人备感恐慌，因此这一轮的多哈回合谈判恐怕也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而农业补贴问题最终应该能够在各方寻找到合适的利益平衡点后得以解决。

　　多年以来，经济上的联合让欧洲国家尝到了甜头，欧洲央行的设立和统一货币欧元的推出在一定程度上给欧洲经济带来了稳定。但随着全球化的不断发展，欧洲传统的保护主义和全球化下自由经济的发展正演变成欧盟国家内部日益激化的矛盾，但愿，原本运转良好的“经济欧洲”，不要因为农业补贴问题而导致分裂。

　　《国际金融报》 (2005年10月28日 第十三版)

　　作者：本报记者　魏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