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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烤红薯的冷喜庆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12日 09:33 中国经济时报

  本报特约记者 李媛媛

  时间: 2005年9月中旬

  地点: 北京朝阳区中国传媒大学南门西侧

  人物: 冷喜庆

  性别: 男

  年龄: 36岁

  职业: 马路边烤红薯

  2005年9月21日晚21时。

  秋天的凉意已经渗透在北京城的每个角落,中国传媒大学南门西侧也不例外地被凉意笼罩着。但冷喜庆的头上仍然流着黄豆粒大的汗珠,他戴一双大而厚的布手套,左手拿着炙热的炉盖,右手熟练地伸进炉子翻转着里面的红薯,一股烤红薯的香味便在他周围弥漫开来。

  “你还不收摊啊,今天卖了多少钱?”旁边报亭的主人问冷喜庆。

  “才50多块,还有十几个红薯没卖出去,再等一会看看。”冷喜庆一边侍弄着他的红薯,一边微笑着回答。

  这时,我走到冷喜庆跟前。

  “冷师傅,给我称两个红薯。”

  “好的。”

  冷喜庆忙从炉子里拿出两个红薯来,又随手拿起了秤。

  “二斤八两,两块五一斤,刚好七块钱。”冷喜庆看一眼秤,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价格。

  在他称红薯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右手手腕处有十几条清晰可见的被烧伤痕,每条都有两寸长。让人一看便知,那是他在翻转炉子里面的红薯时,手腕碰在炉口被烧留下的。

  我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也经常买他的红薯,慢慢的他就认识了我,我也知道了他是来北京做小生意的农民,看着他手腕上的伤痕,我突然间非常想了解他,了解和他一样在北京做小生意的人。

  付完钱后,我便坐在载着炉子的三轮车旁边,一边吃红薯,一边和他聊了起来。

  冷喜庆的职业生涯

  今年36岁的冷喜庆,看上去像40多岁,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朴实和憨厚。他身穿一件印满汗渍的棕色短袖,洗得发白的蓝色裤子,裤脚处已经有些破烂,脚穿一双千层底布鞋。身边放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有一个正在烤红薯的铁炉子。

  冷喜庆点燃了一支烟,和我聊了起来。但他的眼睛时不时地透过烟雾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当有人走近他,看着他和炉子上的红薯时,他都要站起来,等待着对方来买。有时,有人停下来买一两个红薯;有时,人家只是看他一眼,又毫无表情地走了。他就再慢慢坐下继续和我聊,继续等待。

  我吃着红薯问:“这个红薯烤熟后,要失去很多水分吧?”

  他介绍说,这是必然的,不过根据季节的不同,红薯的含水量也有所不同,春天1斤生红薯能烤9两熟红薯;秋天1斤能烤7两,如果卖不出去,放在炉子上的时间长,水分失掉得更多,1斤只能烤5两左右;冬天1斤能烤8两。

  听着他这么专业的回答,我便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卖烤红薯的?”

  略加思索后,他说:“我是1995年来北京的,至今已有10年。刚来时,在海淀区蓝淀厂给别人烤,给别人烤就要租他们的三轮车、炉子、还要在对方那里买生红薯,但价格一般都要比市场贵5分钱以上,甚至贵1毛钱。那个时候一个月能挣300元左右。”

  我问:“那你现在是自己干还是给别人干?”

  “自己干啊!我是2001年从海淀区来到这里,开始自己烤着卖的。”

  “那你的这些工具要花多少钱?”

  面对我的这个问题,冷喜庆随手拾起地上别人吃雪糕丢弃的小棒,在地上写着数字给我算起账来:

  “一辆旧三轮车180元左右;炉子的成本一般也要120元:先买一个大油桶70元,再让焊工电焊加工需要花30元,最后我自己再买来铁壁和铁棒装炉,将其分成上下层,又需要花20元;一杆秤15元。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接着他又说:“烤红薯一般用焦炭或者蜂窝煤,但焦炭的成本太高,我用不起,就一直用蜂窝煤来烤。”

  “我听说,城管经常来检查,不让小商小贩在马路边卖东西,他们要来检查你怎么办”?我向他提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躲呀!只能躲。他们一般上午9点左右、下午2点左右来检查,我们就躲到一些小巷或者墙背后,等他们走了,再出来。有时他们也突击检查,要是躲不过的话,只能自认倒霉,让他们把东西没收。2003年我被没收了14次,去年,我被没收过4次。”说到被没收的经历,冷喜庆显得有些激动和紧张。

  冷喜庆的经济收入

  聊到被城管没收工具时,冷喜庆再次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干我们这行的,每天起早贪黑,却挣不了几个钱,2001年和2002年都是攒了2500多元;2003年不但一分钱没挣到,还赔了1000多,过年时借路费回的家;2004年攒了3600元,是10年来挣得最多的一年。”说到2004年,我透过浓浓的烟雾看见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我问:“2003年为什么没有挣到钱?”

  冷喜庆一脸愁云地说:“都是城管整的!我的家当一年就被没收了14份!相当于每次赔进350元左右。被没收后,重新做起来很耽搁时间,新三轮车太贵,一辆要300多到400元,买旧的就要到旧货市场,或者到一些村里挨家挨户去问人家有没有不用的三轮车,运气好,跑一两天就能买到,运气不好,跑三四天也买不到。2003年,我单单寻买旧三轮车就用了很多时间。”

  他的话让我感到十分不能理解,便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干其他的活?”

  “没办法呀!除了烤红薯,我再不会其他手艺。我每年的5月份到8月份必须回老家种地,其余时间才能出来打工。我想过当建筑工,我们村就有不少人去干这个活,但有时干上一年,工钱一分也要不上,一年就算白干了。这几年煤价上涨,当煤矿工挺挣钱的,工资也能及时领到,所以我也想过去当煤矿工,但我媳妇说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煤矿发生爆炸,说当煤矿工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钱,死活不让我去干。我只能烤红薯,这样自由一些,挣多挣少还能见些现钱,也没什么生命危险。”

  “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冷喜庆再次拿着手中的小木棒在地上给我算起账来:

  “我是9月1号来北京的,现在的生红薯是温棚里生长的,水分大,价格还比较贵,1斤要1.1元到1.3元左右才能买到。烤熟后1斤卖2.5元,平均一斤生的只能烤7两熟的,卖1斤红薯只能挣5毛到6毛钱。温棚里生长的红薯不如露天地里生长的红薯烤出来好吃,眼下买卖也不好,平均一天只能卖50元钱(20斤)左右。不管卖出多少,一天要烧15块蜂窝煤,一块蜂窝煤要4.3毛钱,除去这个成本,平均一天能挣5元到6元钱。一个月也就是200元左右,刚好维持我在北京的生存。不过,等到农历9月份以后,露天种的红薯上市了,买进的价格就会降下来,而且,那个时候吃烤红薯的人也比现在多。以前每到冬天,生意好的话,一天能卖150多元,估计到时一个月能挣到600元左右。”

  冷喜庆在北京的生活

  就在我与冷喜庆算账的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男青年走过来,冷喜庆慌忙将还剩半截的烟灭掉,装进口袋里,站起来,熟练地戴上手套,从炉子里拿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红薯,满脸笑容地帮对方挑,男青年买了三个红薯,冷喜庆看着秤杆嘴里念道:“四斤一两,十块零两毛五,给十块钱吧!”

  男青年走后,冷喜庆坐下高兴地对我说,今天买卖不错,我烤了50多斤生红薯,卖了70多元了,还剩下两个没卖出去,再等一下,看能不能卖完。于是,他又接着和我聊了起来。

  我问他:“你在哪里住,离这远不远?房租贵不贵?”

  冷喜庆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半截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说:“在通州后窑村,离这20多里路,骑三轮车过来也就一个半小时,房租每月120元钱,我和同村的一个好友一起住,他也是烤红薯的,我们住的房子有6平米左右,是一座独院的偏房,是靠着院墙用砖垒起来的,房顶铺的石棉瓦,房内只能放两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小屋的门口放着一个做饭用的铁炉子,是用油漆桶做成的那种简易炉子,能烧蜂窝煤,够一两个人烧水做饭用。”

  “你们还做饭?”我好奇地问。

  “就是晚上回去才做。”冷喜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他又说,“我们干的是苦力活,饭量大,在外面吃很费钱。”

  我问:“那你这一个月能开销多少钱”?

  “除了吃饭、房租,还有抽烟,其他就没什么了,衣服鞋子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我也不抽什么好烟,就抽1.6元一盒的长乐,三天抽两盒,一个月两条烟32元,房租每月60元,吃饭平均一天5元,早饭有时自己做,有时在外面吃一碗馄饨、两根油条一共1.5元,中午一碗削面3元,晚上回去自己做,一顿晚饭也就1元左右。”这样下来我每月的开销大概是230多元。冷喜庆拿着木棒不停地在地上算着回答我。

  冷喜庆和他的耕地

  冷喜庆的家在河北省承德市隆化县八达营乡白云山村。

  冷喜庆告诉我,家里有媳妇和两个儿子,大儿子13岁,小儿子7岁。2000年,媳妇和两个儿子每人才分到了一亩二分地,在这以前,四口人就只有他一个人的一亩二分地,每年打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他就在外打工挣钱买粮贴补家用。现在他家有八分水稻地,四亩玉米地。

  “其实种地的收入和买粮吃没有多大差别”。说着,冷喜庆又给我算了这样一笔细账:

  “我们家的四亩八分地,收成若好,每亩地平均能打800多斤玉米;收成不好时,每亩地只能打400多斤左右。根据收成好的情况来计算,四亩地能打3000斤玉米,每斤玉米5毛钱左右,四亩地一年也就是1500多元钱的收入。

  玉米在播种前要施底肥,每亩地需要施40斤的二氨(80元)、20斤的尿素(20元),等到玉米长到一尺多高的时候每亩地还要再施100斤尿素(100元),我们老百姓把这次施肥称为催秧肥。这样算下来,买化肥每亩地就要200元钱,四亩地肥料的开支800元。播种一亩地需要种子15斤,每斤6元,一亩地90元,四亩地360元;家里没牲口的,要雇别人家的牲口来耕地、播种,这样一亩地又要花90元,四亩地360元。

  总的算下来,种四亩地共要花1520元,基本上与1500多元的收入持平。“种田总是在赔钱!”

  八分地的水稻能产500到600斤,但要比种玉米多施一次肥,就是在水稻快要成熟时,再施加一次催粒肥,八分地需要50斤尿素(50元),再加上底肥、催秧肥、种子(50元)、雇牲口耕地播种一共要花300多元,每斤水稻的市场价是1.5元左右。这样算下来,种水稻的收入还比较好一些,但因为天气冷,又加上缺水,家里只有8分的水稻地。所打的水稻我们全部都留着自己吃,从来不卖”。

  “那你们平时主要吃什么”?

  “平时都是用玉米换面粉吃,根据市场价格计算,一袋50斤的面粉60元左右,换这么一袋面需要玉米115斤左右。我们农村人饭量大,不像城里人,吃粮少,吃菜多,我们一家四口人一年除了吃完500多斤水稻外,还要吃15袋面粉。”冷喜庆憨厚地笑着对我说。

  突然他有些兴奋:“自从去年出台一号文件,国家就不向我们要公粮了,原来每亩地还要交15到20元的公粮款,现在每年就可以省下近100元,足够我们一家人一年的油盐酱醋和一些菜钱了”。

  冷喜庆最大的负担

  冷喜庆说:“怎么也没想到,身强力壮的我会得病”。

  今年3月份,冷喜庆肚子左侧的血管开始变粗变硬,很疼。后来又发展到前面和右侧。

  说着他掀起衣服。我看到:又粗又硬的血管一根一根地出现在他的肚子上。

  “严重时,疼得我只能坐着,连动都不能动,一动就揪心地疼,我去了乡

医院、县医院、市医院,有的说是淋巴腺问题,有的说是静脉炎,有的说是血管硬化。一个医生一个说法,弄得我糊里糊涂。

  “每天看病吃药输液,过了3个月,病好多了,但欠下了6000多元的债,这些钱都是从亲戚朋友家100元、200元借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说到这儿,冷喜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到自己的病,冷喜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接着,他又向我说起了他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现在都在上学,去年以前只有大儿子上学,现在小儿子也到上学的年龄了。今年大儿子上六年级,9月份开学一共交了320多元,小儿子上一年级,交了280多元。平时学校再收一些资料、考题费用,以及孩子平时零花和买铅笔、作业本等费用,一个学期一个孩子还需要100元。这样算下来,两个孩子上学一年总共需要1600元左右。我现在每年挣的钱,基本上刚好能维持孩子们上学和家里种地用。不过,这两小子学习还挺好!”

  说到儿子的学习,冷喜庆似乎又显得有些兴奋。他接着说:

  病情稍有好转,我就赶紧停了药,一家大大小小全都指望着我呢。今年农忙时节,化肥、种子、包括孩子上学的钱都是借的。医生说我这个病以后不能再干苦力活,不能用力使劲。现在我的病和孩子上学是我最大的负担,目前还能勉强维持,但以后我的体力会越来越差,越来越不能赚钱!但孩子的学费花销会越来越高,到时候,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一直都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死盯着眼前三轮车上的炉子,脸上刚刚表露的那点喜悦转眼间又变得很无奈,很迷茫。

  看着他死盯着三轮车,我问:“你这三轮车上的东西一共有多少斤重?”

  “200多斤吧!主要是炉子重。”冷喜庆的眼睛看着三轮车回答我。

  “那你每天骑着三轮载着200多斤重的东西从住处到这里,来回要走50多里路。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我忍不住问他。

  这时,冷喜庆扔掉手里的烟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我要赶快挣钱,先还上一部分债,万一以后急用钱,还可以再向人家借,不能光借不还,这样人气就不好了,以后就没人敢借给我了。”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马路上穿梭着各种牌子的车辆。在璀璨斑斓的霓虹灯下,一阵风轻轻吹来,坐在炉子旁边的我突然感到浑身很凉。我看了看表,已经22点了,冷喜庆炉子里的两个红薯还没卖出。

  我站起来说:“把那两个红薯卖给我吧?”

  “你还要?”冷喜庆很真诚地问我。

  我笑了笑说:“给朋友带的。”

  他忙站起来,戴上手套,掀开炉盖,将手伸进去拿红薯。

  在称红薯的时候,冷喜庆一脸迷惑地自语道:“国家领导人在电视上说,到2007年要让全国所有农村学生免费接受义务教育,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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