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房者ＶＳ开发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报记者 章剑锋

　　“凡是开发商赞成的，我们就坚决反对；凡是开发商反对的，我们就坚决支持。”

　　近一年间，网络上下兴起的对开发商的咒骂和声讨此起彼伏。进入九月，坚持观望到底的购房者们抛出上述“两个凡是”。

　　“我本人在网上已经死了多次了。”一位开发商此前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道，凡是有关他的发言出现在网络上，总会招致骂声一片，有些网友公然将其称之为汉奸，将其祖宗八代列入开骂名单。

　　房地产分析师章林晓9月14日就此致函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称，中国房地产市场正被一股仇视心态所左右。他认为，在房地产市场中，普通民众屡屡被排斥于种种规则与利益体系之外，正被逐步地边缘化，这无形中加剧了他们的仇视心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人本经济学家巫继学教授将此称之为市场经济的不幸。他同时警告说，此种仇视心态会加剧贫富阶层及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对立，使房地产业发生扭曲与偏位。

　　信任机制完全空白

　　成见似乎一开始就存在。

　　24岁的江西人张寓在向本报记者陈述他的买房过程时，对

开发商自始至终抱有一种不信任的态度，而且即便接受访问时此宗交易已落定，他仍然感到他的弱势及这交易的有失公允。

　　今年五一节里，一直梦想有一套房子的张寓拿出了他工作两年的全部积蓄，并努力促成父母的入股，开始了购房经历。但让张寓感到不能接受的事在签约时接连到来。他向记者形容那天的情形说，他像个木偶一样牵制在开发商手里连轴转。

　　“签合同时，售楼小姐先拿出个计算器，一笔一笔地敲，算出要交多少钱，然后告诉我他们的帐号，说明该到哪里去交，交款时间和银行在哪里。她在售楼部里坐阵指挥，我就照着她的吩咐像个傻子一样到处去跑，不存在任何交流与讨论之类的时间与机会。”

　　更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在与银行的接洽中，都是开发商带他去的，在开发商的主持下，银行开出一些收费票据和合同文本，他只管交钱签字和按手印，与银行方面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交纳保险费的时候，他也没见到保险公司的人，拿到手的也不是保险凭证，而是一张简单的收条和开发商给出的交房时可再拿保单的承诺。

　　按揭协议签完后，因为须经审批及银行领导的确认签字，拖了半个月后他才拿到。而让他有些气闷的是，他不是从银行拿到按揭协议及银行帐户，他是在接到开发商的通知后自开发商手里领取到的。

　　“他们告诉我一个月应该交多少钱，密码是多少。”张寓说，在首付完成贷款发放之后，开发商的权利相应中止，转而产生了购房人与银行的单独双向债权债务关系，开发商应该到此退出，不能再行插手他的按揭事务，“至少有什么事，银行应该来找我接洽才对。”

　　开发商一手包揽的做法让张寓感觉有些不舒服，很窝气，眼下尚未交房，张寓说他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没有过去，他得格外提防。

　　“这种心态下的交易是令人担忧的。”巫继学教授说，“从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交易层面的信任机制几乎完全空白，公平与信息对称无从谈起。

　　巫教授称，后来购买者发现开发商有欺诈行为，物不及所值，抱怨升起，人们发现，一个与广大消费群体对立的“奸诈”、“凶恶”、“贪婪”、“自私”的开发商集体形象站在世人面前——由厌恶而演化为对立与仇视，不断强化，最终爆发出来。

　　迄今一年的宏观调控论战，更使此种状况加剧，许多观望者的言论里充满仇视，甚至寄希望于房价跌破迫使开发商破产。

　　“为什么会这样仇视？因为绝大多数开发商钱赚得太容易了。数年可赚百年的钱，同样一套房，今天还是8000元，明后天变成了28000元。”张寓这样告诉记者，开发商的暴利与投机成了仇视的另一动因。因为暴利从来就显失公平，强者更强，弱者更弱，最终积压成仇怨。

　　巫教授说，一些经济现象也在加剧人们对房地产商的负面看法。诸多房地产商都是从“空手套白狼”开始自己的财富聚集历程的，在中国财富榜上，比例最大、上升最快的富豪是房地产商，但纳税排位他们却在几百位之外，而地产资本与权力资本的勾结造成的腐败更让人痛恨。

　　购房者已被边缘化

　　江西人杨冬英的遭遇更能说明问题。这位年近六十岁的下岗女工，在其原有房子被拆迁，补足差价后得到了开发公司给她的一套店面。这店面的设计让她感到极不满意，除了上下楼道均开在店内，且这个店面与她应得到的规划图纸显示位置截然相反，所有的实物设施均无法从通过审批的规划图里找到依据。

　　拿着这份规划图与之前的购买合同，杨对开发商提起了诉讼，结果是屡次被驳回。两年时间了，房子问题终无结果，她相信开发商与法院进行了勾结，杨冬英一直生活在仇恨里。

　　巫继学说，开发商要对这种普遍的买卖双方紧张关系负主要责任，100％－700％不等的暴利之下，焉有理性？“轻视乃至蔑视消费者利益，必然会为此付出更为昂贵的代价。”

　　瑞迟房地产经纪公司总经理毕晓民，购房者与开发商本无仇恨，只是有些矛盾而已，而这矛盾更多时候是基于技术操作缺陷发生的。

　　而房地产分析师章林晓更趋向于认为，住不上房买不起房，这是仇视的焦点所在。他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房子，门从何开？

　　章林晓分析，房价下不来，公共住房保障跟不上，高档房空置率有增无减，且此种状况在调控期间仍得不到明显改善，民众有理由产生不满情绪，仇视也自然会开始蔓延。

　　章同时向记者提供了相关数据以证明民众欲求演变为愤怒的理由。今年上半年在房地产开发投资和商品住宅投资都有较快增长的同时，经济适用住房非但没有增加，相反却是继续下降。今年上半年，我国经济适用住房投资204亿元，同比下降14．6％。同时由于“价格机制”在住房商品上的失灵，购房者“愿买”的价格，并非是开发商“愿卖”的价格。

　　一年间，购房者与开发商相互唱衰，巫继学说，“在这种背景下，房市一定是被干扰的，价格一定是扭曲的。”

　　章林晓认为更严重的是，普通购房者已经被边缘化。他称，在逐利资本与乐于从“经营城市”中“坐地生财”的权力相结合后，房子供应不可能更好地兼顾占绝大多数的中低需求。为富人造房子，这成为房地产市场的痼疾。

　　章林晓说：“阶层分化不可怕，情绪化的东西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弱势阶层的利益表达渠道不通畅，政策制定的主体不能代表公众利益。”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汪浩博士指出，开发商一夜暴富，是基于此前的制度缺陷使其能轻易拿到地，购房者某种程度上是吃了开发商与地方权力合谋的亏。

　　汪浩称，房地产市场层面的仇视将可能进一步加剧传统的仇富心态，由于被民众边缘化与孤立，当发泄与诉求的渠道都不畅通的时候，经济与社会双重层面的问题将随之而来，这远比房地产泡沫更加可怕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