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肿瘤医院有“黑市”（调查·聚焦）(图)

　　今年是卫生部确定的医院管理年，不少医院都在出台措施加强管理。河南省肿瘤医院是一家省级三甲肿瘤专科医院，在河南名气很大。然而，一封已故患者留下的遗书透露，该院临床用药存在严重违规。记者调查发现，在河南省肿瘤医院，由医生推荐并经手联系，大量昂贵的非医院药品在病区内交易并用于临床，一些药品来路不明。

　　患者遗书　牵出神秘天价药

　　“……大量的非医院药品，价格昂贵，大约用了10万元人民币。成千上万的药品全是经张大夫一人之手买入的……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药都是非法的……”

　　这段 话摘自患者吴炎（化名）留下的遗书。9月3日，37岁的女性白血病患者吴炎，在河南省肿瘤医院血液科经过近一年的治疗后死亡。吴炎生前留下了遗书、录音和若干药盒等遗物。在遗书中，吴炎希望媒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让我死得安心”。

　　吴炎的弟弟告诉记者：“我姐治病早已债台高筑，却又听从医生的劝说，从医生叫来的药商手里买了十数万元的药品，却没能买回自己的命。那些药都贵得吓人，一种被我姐称为‘美国针’的赛尼哌，一针就要9000元；有种二性B，一次买16支要12800元。还有很多其他的，也都是听医生的话买的。”这种说法，记者从吴炎生前的陪护和单位领导那里得到了证实。

　　什么药竟比白金还贵？记者见到了吴炎留下的赛尼哌药盒和空药瓶。在这些药上面，除一个外贴标签上印有中文繁体“毒药”二字外，全是外文。

　　记者了解到，为了购买这些天价洋药，吴炎四处举债，甚至不惜卖掉房子。吴炎的三妹回忆说：“医生说必须用这种药，否则很快就会不行。有一次医生又让用赛尼哌，我犹豫了一下，我姐马上就生气地说，‘不买这药，想让你姐死嘛！’”

　　吴炎的亲属向记者反映，赛尼哌在血液科病房使用很普遍，楼道里常有其他患者及家属谈起这种药。一些经济困难的患者，为了能用上这种通过医生才能买到的“美国针”，不惜倾家荡产，卖掉房子、家具和牲口。但很奇怪的是，这种药发票很难开，而且连用过的药盒药瓶也很难向医生要到。记者找到了吴炎住院期间的数名病友及家属，他们均证实了这种情况。

　　为了解这种贴有“毒药”标签的昂贵药品赛尼哌，记者找到了吴炎遗书中提到的、经手买药的主治大夫张艳丽。她说，这是瑞士罗氏公司出的抗排异药。吴炎的三妹问：“赛尼哌是不是做骨髓移植手术必须用的药？”张大夫回答说：“对！”她还说，在血液科，这个药不止吴炎用，“副作用小，和同类的相比是最好的”，“如果病人有钱的话，首先要考虑”。

　　对此，河南省肿瘤医院副院长、血液科主任宋永平向记者表示，用赛尼哌是他定的，如果不用，吴炎根本就活不到那个时候。

　　医生牵线　药商经销蹊跷药

　　吴炎亲属回忆，每次用赛尼哌，“都是张大夫打电话，然后就有人送来，有时是把钱交到张大夫手里”。对此张艳丽并不否认。她说，因为这药病人家属买不到，“而我认识一家公司卖”。张还说，有时候有的病人没钱，她还先给垫上。对此宋副院长说，病人需要用这个药，医院没有，病人家属又买不到，所以才由张大夫帮着给联系的。

　　在赛尼哌药盒上，外贴标签上有“毒药”二字，对此张艳丽和宋永平都没有否认。医院临床用药事关人命，规定严格。医生打电话叫来药商，一手交钱，一手取药的方式，如何能保证药品的真假、质量和来源合法呢？为此记者向张艳丽了解其经手买进的赛尼哌的来源。她说，我光问人家要这个药，人家从哪儿来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造的”。记者又向宋副院长寻求答案。他说：“这药是正而八经的，是正规途径的。”并且看了看药瓶说：“你看还是没有过期嘛。”

　　记者携带吴炎留下的赛尼哌药盒及空药瓶，来到了河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该局稽查局工作人员在详细观察以后，认为该药包装上没有注册证号，没有中文商品名、中文产品名，肯定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口的。这位工作人员还说，销售这种药品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为慎重起见，记者来到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由于赛尼哌属于生物制剂，回答记者问题的生物制品处负责人看过包装盒后断言：“这肯定不是我们局批准进口的，认定上可以视为假药。”

　　据宋副院长介绍，提供赛尼哌的药商叫宋晨辉，并提供了其手机号码。9月8日，记者联系到了宋晨辉。他说，他向河南省肿瘤医院等几家医院供应的进口药赛尼哌，是从郑州和广州等地的药业公司进的，进口药品注册证以及口岸检验报告书齐全，但注册证号“我不知道”。据宋晨辉说，生产这个药的是诺华（音）公司，这与张艳丽“瑞士罗氏生产”的说法相左。记者问，每个药盒上都有注册证号吗？他表示不清楚。记者要求其提供所经销赛尼哌的进口药品注册证及海关检验报告书，宋晨辉答应次日提供，但至记者截稿，再也没有联络上宋晨辉。

　　在吴炎留下的赛尼哌销售发票上，记者看到经销商是“河南省新华药业有限公司”，于是记者来到了这家公司。接待记者的一位袁姓负责人明确告诉记者：新华药业从未经销过赛尼哌。待记者拿出发票后，该负责人先是派人核实了发票，然后说，公司里面有些销售人员可能通过关系搞到一些药，然后自己卖出去，公司并不知情。

　　众口不一　抖出一本糊涂账

　　药监部门人士表示，非正规渠道入境的药品用于临床治疗，不仅药品真假难辨，疗效没有保证，而且价格水分大，还违反国家法规。

　　一纸遗书揭开药品黑幕的吴炎，经医生之手买进了多少这种来路蹊跷的天价洋药赛尼哌呢？吴炎的主治大夫张艳丽说，她记不清楚了，但最多不超过5针，全在病历上有显示。宋副院长说，吴炎一共打了5针。但吴炎的家属拿出一个账本告诉记者，吴炎最少注射了10次赛尼哌。吴炎的家属还说，仅开出的发票也不止5针，并且发票还没有开全。

　　那么，吴炎使用赛尼哌有没有处方呢？张大夫说，没人开处方。“是我们自己要用这个药，药亲自交给我，我亲自用上，你说这还比不上处方？”

　　张艳丽曾告诉记者，吴炎使用赛尼哌，都是她亲自去推（注射）。但记者在查阅吴炎的病历时发现，在临时医嘱单上显示的5次赛尼哌注射，有护士的签字证明，执行者均不是张艳丽本人！那么，由张艳丽本人执行的赛尼哌注射究竟有没有记录在案？

　　在河南省肿瘤医院血液科，有多少患者使用了多少赛尼哌呢？目前，医院尚未向记者提供详细数字，药商也说不清楚。但有知情人告诉记者，赛尼哌在河南省肿瘤医院血液科的使用，绝非如宋副院长所言仅仅是个别患者。

　　记者询问宋副院长，由医生电话联系药商，直接把药送到病区卖给病人的做法是否违规？对此，宋副院长明确承认。但他又告诉记者，原则上医院是不准外购药的，但临床上病人确实需要，医院又没有，“如果不外购，那就只有等待”。记者质疑，这么重要的“救命药”，为什么不由医院药房从正规途径购进呢？宋副院长说：“这种药平时临床用量很少，即便通过程序进了医院药房，一年也用不了20支，再说这种贵重进口药的利润低……”

　　那么，这种违规行为究竟是医院的意见还是张大夫的个人行为呢？对此，宋副院长表示，这应该是张大夫的个人行为。但张艳丽则说：“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操作的……”

　　采访最后，记者询问宋副院长：这种违规情况以后还会发生吗？宋副院长表示，如果情况需要，他们还会这样做。

　　9月13日晚19时，记者从宋副院长口中得知，河南省卫生厅已向肿瘤医院派出工作组，就此事展开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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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品管理法》第二十六条规定，医疗机构购进药品，必须建立并执行进货检查验收制度，验明药品合格证明和其他标识；不符合规定要求的，不得购进和使用。

　　医疗机构购进药品检查验收具体要做好以下几个方面工作：

　　1.选择合法的购药渠道；2.验明药品合格证明。合格的药品首先必须合法。如是进口药品，要验明和核实进口药品注册证和口岸检验报告书；3.验明药品其他标识。进口药品还要有中文包装和说明书，特殊药品还要特殊药品标识；4.验收不合格的，不得使用。

　　《市场报》 (2005年09月14日 第四版)

　　作者：本报记者　王海　张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