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踪”的孙道真(图)

　　“离开家乡爹和娘，背起行李走远方；酷暑寒冬多保重，打工路上自己闯……”3个月前，记者还和铲车司机孙道真一起，听录音机播放这曲动人的《打工行》，听他描述自己的创业计划。但眼下，这位打工15年、勤劳厚道、技术娴熟的农民工，却没能走出打工者“40必收山”的怪圈，黯然离开都市，从产业工人回归为农民。

　　来北京打工已经15年，眼看着楼越来越高，房越来越多，他希望自己能在这里永远住下去。毕竟，他为这里出了力、流了汗，产生了感情

　　8月5日，记者拨打铲车司机孙道真的手机，不料发现该号码已经停用。

　　孙道真，39岁，铲车司机，河南商丘人，来北京已经15年，可谓是一名“资深”农民工。去年底，因为他屡次帮助同乡向本报投诉工头欠薪问题，记者认识了这个膀大腰圆、热情健谈的河南汉子，并屡次受邀到其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南磨坊的住地作客。

　　初识孙道真，就能发现他在工友中的“地位”很高：打工时间长、工资待遇高、社会关系广，能经常给同乡介绍工作、“帮些小忙”。孙道真也曾自豪地告诉记者，自己20出头时，身无分文来到北京打工，从搬砖卸货干起，3年后成为大车司机。十多年来，挖过排水渠，建过火车站，修过立交桥，眼下已经成为公司几十名铲车司机里的“第一把好手”，工友佩服、老板信任，每月能稳定收入几千元。

　　更让其他工友羡慕的是，孙道真在朝阳区南磨坊租住了两间平房，把妻子和女儿从老家接到北京，并安排女儿到民工子弟学校就读，成为打工者中为数不多的“有家一族”。去年元旦前后，记者在孙道真临时的“家”里看到，虽然房间简陋低矮，但厨房内燃气灶具齐全，屋里有电视、洗衣机等家电，女儿在写作业，主妇在做家务，一家子其乐融融。

　　孙道真曾说，自己是个有想法、干事业的人。而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在北京安一个稳定的家，不需要别的，只要有活干，有房住。因为自己来北京打工已经15年，眼看着这里楼越来越高，房越来越多，也希望自己能融进这个城市。毕竟自己为这里出了力、流了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这里，也产生了感情。

　　如今，他租住过的两间平房已经人去屋空。他的安家计划没能实现，也没能走出打工者“40必收山”的怪圈

　　作为千千万万名涌进城市谋生活的打工大军中的一员，孙道真满怀抱负，并且已经“小有成就”。记者由于和他电话联系不上，为了解其近况，便随即赶往其位于朝阳区南磨坊的暂住地，却吃惊地发现这里曾经住满了外地人、热热闹闹的几排平房，大部分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孙道真租过的两间小屋，不仅人去屋空，连门窗也已经不知所踪。

　　早在半年前，孙道真曾经给记者讲过农民工内流传的一句俗语———“40必收山”。他说，出门打工的人千千万万，很少人能干过40岁。因为一般的农民工出卖的就是体力，谁的身板结实谁就受欢迎，所以在劳动力市场上，年轻小伙最吃香；农民工的劳动很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年复一年，到头来也没有什么积累经验之说，体力不支了，也就没人要了；此外，由于常年风餐露宿，劳动强度大，很多农民工身体垮得很快，超过40岁以后，如果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扛也扛不住了，又没有保险保障什么的，不说老板厌弃，自己也不敢再干了。

　　但具体到自己，孙道真说：“既然自己到了城市，还是想落下根来。虽然开车是技术活儿，有优势，毕竟也不可能干到老。我自己十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点钱，准备买下公司打算转让的一辆卡车，给公司的工地拉土方。自己当车主，肯定会自由些。”

　　然而才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一心在北京安家的孙道真却已经不知去向。由于知道他所在的施工工程公司名叫“中达”，记者致电该公司反复询问，取得了铲车车主翟先生的电话。翟先生在电话中告诉记者：7月初孙道真就已经离开公司回了老家。从翟先生处，记者获得了孙道真河南老家的电话。8月5日晚，记者终于拨通这个电话后，孙道真大着嗓门说：“老家刚下过一场雨，正适合往玉米地撒化肥，所以下午全家都下地干活了。自己十几年没干过农活，还不太习惯，所以一直耽误到天黑才收工。”

　　有想法、有技术、有积蓄的孙道真，为何突然离开了他满怀感情的北京？他的安家规划缘何破产？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中，孙道真向记者说出了他的无奈、无助和迷茫。

　　孙道真说，自己在北京十几年，惟一可依靠的就是体力和驾驶技术。如今自己年近40岁，要想不“收山”，只有买下公司的二手卡车。因为自己在工地风餐露宿十几年，膝关节的风湿症状越来越明显，尤其不能承受频繁的昼夜连轴转的高强度劳动。也就是说，虽然自己技术过硬，但体力不支，已经不再是老板最合适的人选，迟早会被淘汰。如果有了自己的车，不仅工作自由些，也等于有了一个依靠和保障。但公司后来规定，只有具北京户口的内部员工才能购买单位的二手车，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争取的余地。

　　孙道真还说，除了打工不能长久以外，女儿就读的民工子弟学校也不稳定，妻子和女儿只能回到老家。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北京打工，没有奔头，也没有保障。如果这样勉强熬下去，等实在干不动了再回老家就太被动：农活不会干，生意不会做，后半生怎么办？眼下自己毕竟还算年轻，回到老家学着干些农活、做点副业，也图个长久……

　　电话的最后，孙道真向记者感慨，自己20多岁就离开农村到城市拼打，如今却又回到起点，农活要从头学，路还要从头走。他说自己还没弄明白，为何在城市里辛苦了15年，修路建楼，流泪流汗，却为何没有获得任何认同和一丝留下来的机会……

　　《市场报》 (2005年08月19日 第二版)

　　作者：本报记者　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