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访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金融工程与风险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程兵教授
观点
风险管理实际上有两层含义：第一个层次是降低风险，第二个层次是价值增值，其最终目的是实现风险的最小化和收益的最大化。
随着利率市场化、资本市场的对外开放和分业经营的出现，风险管理体系必将走与国际惯例接轨的道路。当前摆在我们面前更紧迫的任务则是如何做好过渡时期的风险监管安排。
在遵循国际惯例的前提下，在借鉴西方发达国家先进的风险管理经验与管理技术的基础上，本着洋为中用、推陈出新的原则，采取逐步的、分阶段的方式，构筑有中国特色的金融风险管理模式。远期目标是开发和建立一套既符合国际惯例，又符合中国国情，在技术手段和管理方式上都比较先进的风险管理模式。近期目标则是在已有的风险管理基础上，通过优化与改进，不断补充、不断完善目前的风险管理体制。
金融创新与风险防范的关系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创新会制造出新的风险，没有创新就没有风险，因此需加强风险监控。但过度的风险控制又会导致收益的降低，因此有一个平衡的问题。
股票的估值是一个科学和艺术的问题，投资者如果信心足，要求的风险溢价低，则价值的贴水就不会高。反之，如果投资者信心不足，则自然要求更高的风险溢价，从而加速价值重心的下移。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除非有新的增量资金或其他实质性的利好出现。
程兵教授简介
现为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金融工程与风险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曾任英国皇家苏格兰银行风险管理顾问。为1999年国家财政部引进海外杰出人才和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入选者。获2000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管理科学部杰出青年奖。为英国皇家统计学会会员、英国经济学会会员、美国金融学会会员。
从1997年起，程兵教授一直对中国金融市场进行定量性研究，已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中的风险量化管理数学模型Value-at-Risk、资产定价、投资组合管理、组合保险、资产最优配置、风险预算等在国内均处于领先地位。先后承担了新华指数的编制工作；2001年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指数体系评价与创新、2002年-2003年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的社会保障基金的风险测量模型和风险管理、2004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重点项目金融风险的测量和建模等课题的研究。与此同时，在金融产品设计和资产管理业务中也有多项成果。是国内倡导和实践数量化投资的领先者之一。
金融风险管理是我国金融业目前面临的棘手问题，它既有制度上的建设和完善问题，又有技术上的设计和应对问题，还有从业人员的业务素质与道德风险问题。在这方面，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金融工程与风险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程兵教授的研究可谓别开生面。他曾主持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的风险控制和绩效评估系统，为上海证交所作了中国股票市场中的风险溢价与泡沫度量等课题研究，最近程兵教授又提出建立中国金融风险管理量化标准的建议。在程兵教授来沪讲学之际，本报记者独家采访了他。
我国金融业在风险管理方面存在六大问题
问：今年是中国金融业的风险管理年，包括银行在内的各类金融机构都在加大风险管理力度，您认为国内金融机构在风险管理方面目前主要面临哪些问题？
程兵：风险管理是指在不确定的条件下如何进行最优的经济决策。风险管理实际上有两层含义：第一个层次是降低风险，第二个层次是价值增值，其最终目的是实现风险的最小化和收益的最大化。根据我国的实际情况，可将我国银行风险分为资本风险、信贷风险、流动性风险、利率风险、结构性风险和操作风险等。证券机构风险分为市场风险、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利率风险与操作风险等。
事实上，国内的金融机构主要表现在交易对方无法履行其义务所引发的信用风险和在营运过程中因操作不当或违规所引起的操作风险。相对来说，市场风险没那么大，因为有利率和汇率两个重要的价格杠杆，加上人民币还不能自由兑换。所以这些年来，国内金融机构最主要的问题是信用风险和操作风险，而操作风险与我们的治理结构不无关系。
从我国风险管理的现状可以看出，我国金融业在风险管理方面尚存在不少问题。
一是忽视结构性风险的监管。所谓结构性风险是指同一银行系统内各分支行出于局部利益的考虑，能实现最优决策，实现其内部利益的最大化，但从全行系统来看，各分支行利益的最大化却并不能实现整个银行利益的最大化，不能实现全行决策最优，从而有可能导致全行的风险损失。
二是在风险监管中，惩罚和奖励之间缺乏一种良好的协调机制。风险管理的目的是防止恶性事件发生；降低风险和效益最大化，如何根据现有的政策与市场条件在风险最小化与收益最大化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如何协调惩罚与奖励之间的关系，目前并没有一个较好的选择。如几年前在贷款五级分类的过程中就有过于强调惩罚而忽视奖励的倾向，使得原本理论上不错的信贷风险控制方法在实际操作中遇到了困难。
三是风险监管的方法比较落后，还没有建立系统的风险监管体系。对于日益加大的市场风险缺乏有效的技术分析手段进行监控。
四是风险监管偏重于行政性，缺乏有效的风险监测量化标准体系，难以保证监管的科学性。
五是风险监管方式不能适应金融体制改革与金融业自身发展的需要，不能与国际通行的风险管理模式很好地衔接，不适合银行的现代化、企业化和国际化潮流。
六是缺乏懂得先进的风险管理经验与管理技术的高级人才，在金融工程的研究与应用方面与国外差距较大，难以有效地运用金融工程工具和计算机仿真技术防范与化解金融风险。
要做好过渡时期的风险监管安排
问： 今年中国银行等暴出不少金融大案，如何从根本上防止金融案件的发生？
程兵：从已经发生的一系列金融案件来看，你往往会发现它的金融结构都不复杂，某种程度上是可控的。如，中行前几年把电脑系统整合以后发现少了2.5亿美元，那些钱去哪了？最后查出是广东支行工作人员的违规问题，非常典型的操作风险。包括中航油事件，赔了5.5亿，它虽然有一些风险控制的措施，但没有人去监督，内部没有一个投资团队和风险控制机制。这种类型的风险有时是很幼稚的、低级的。本身对金融专业了解太少。为什么会有这么低级的操作风险问题，事实上还是与其治理结构、员工管理、人员素质有关。
现在国内不少人喜欢谈阴谋论，这里应该没有这么多阴谋，但有一点要注意，金融市场犹如博弈的战场，你要进入市场，就要研究和熟悉它，会玩转它的游戏规则。
以前的金融风险还是初级的、幼稚的。随着不断开放，未来的风险会是集成的、相互作用的、更加复杂的风险。
随着利率市场化、资本市场的对外开放和分业经营的出现，风险管理体系必将走与国际惯例接轨的道路，面对这种状况，我国必须加强市场化条件下的全面风险管理的研究工作，有备无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不仅如此，当前摆在我们面前更紧迫的任务则是如何做好过渡时期的风险监管安排。
建立一套符合我国国情的金融风险管理量化标准体系
问：请简要介绍您的研究成果，我国金融风险管理量化标准体系如何来构建？
程兵：近年来一直比较关注金融风险管理问题，因为1990年代以来，相继发生了震撼世界的墨西哥金融危机(1994年)，亚洲金融危机(1997年)、俄罗斯金融危机(1998年)和巴西金融危机(1998年8月至1999年1月)。其中尤以亚洲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最为严重。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系列危机多发生在发展中国家，而发达国家则受损较轻。
之所以如此，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发达国家对金融风险极为重视，不仅在金融风险的理论研究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由注重宏观因素的分析转向更注重于研究和论证微观行为机制对金融风险的形成与控制的影响和作用，而且在金融风险管理的实践中，也逐步建立起对金融风险从识别、衡量、评价到控制管理的一套完整的体系。因此，研究和借鉴发达国家的金融风险管理的理论成果和管理控制的成功经验，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建立起一套符合我国国情的金融风险管理量化标准体系，对有效地防范、化解与控制我国的金融风险，保证国民经济的健康有序发展，具有极为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为此，我们建议：在构建我国金融风险管理体系时，一方面要做好对信贷风险、市场风险、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利率风险和操作风险的防范工作，另一方面在风险管理的过程中还必须把握好四个原则，即风险管理的渐进性、风险管理的层次性、风险管理的结构性和风险管理的相对性。
在建立我国金融风险管理体系时，必须走渐进式的道路，而不能一蹴而就。这主要是因为我国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各种经济关系还未理顺，金融市场还不发达，国有企业的转机建制、国有银行的商业化改革以及政府配套经济措施和法律措施的出台与完善亦非一日之功，决定了我国金融风险管理体系的建设必然是分步骤、有计划、有次序的渐进过程。
同时注意风险管理的层次性，即从低层次上来看，要将金融风险降至最低程度；从高层次上来看，要实现价值的增值，或者说是盈利的最大化。并通过设计一套有效的风险管理模式来寻找一个最优解，以实现全行决策的最优。
此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各经济主体的利益是不一致的，从中央一级的监管角度来说，由于它要负责全国金融机构的监管工作，不可能亲自去解决各个机构面临的所有金融风险，所以它更关注绝对风险的控制；而机构一级则不同，各家商业银行或证券公司实质上是竞争性的关系，它们在不违背中央监管部门颁布的监管原则与标准的同时，在自身利益的驱动下，将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条件风险的控制上。因而两者之间是有差别的，在风险管理模型的设计上，也应有所不同。
股票的估值是一个科学和艺术的问题
问：如何把握好金融业务、产品的创新和风险防范的关系？您曾研究过股价问题，那么您认为国内证券市场股权分置改革后，股票如何来估值？
程兵：金融创新与风险防范的关系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创新会制造出新的风险，没有创新就没有风险，因此需加强风险监控。但过度的风险控制又会导致收益的降低，因此有一个平衡的问题。
在当前证券市场股权分置改革的情况下，股票的估值可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股权分置改革的问题自身的解决并没有对全体股东创造短期价值，而是非流通股东向流通股东通过协商方式支付一定的补偿，从而获得今后的流通权，因此流通量增加了，股价自然应该下来。但从长期来看，同股同价的原则是一个现代公司价值的基本出发点，因此公司的长期价值(3-5年之后)应该是提升的。二是股票的价值是以套利定价为基础的，一旦可比公司的价值下降，则相应该公司的价值也应该下降。因此从以上两点均可以看出，股权分置改革后，价值重心会下降。从公布第一批方案之后，价值已贴水近20%，但这不完全包含股权分置改革带来的贴水，它还包含投资者对今明两年上市公司在当前宏观调控条件下创造利润能力下降的贴水。
股票的估值是一个科学和艺术的问题，投资者如果信心足，要求的风险溢价低，则价值的贴水就不会高。反之，如果投资者信心不足，则自然要求更高的风险溢价，从而加速价值重心的下移。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除非有新的增量资金或其他实质性的利好出现。
我们要发展金融市场和金融产品，但我是比较反对目前搞股指期货的，因为任何资产特别是风险资产都要有一个定价，它不像银行存款。国外投资者首先要问这个价格值不值。现在股票的估值系统较乱，搞衍生产品的风险就大了。
另外与资本市场有关系的是债券衍生产品，如买断式回购、远期交易，债券期货或期权，我觉得这块倒可以考虑，因为这个市场已经很大，银行间市场虽然流动性有些问题，但参与者比较理性。
也可考虑推出商品期货和期权，因为衍生产品不管怎么创新变化，其实就两个，一个是期货，一个是期权。一个代表权利，一个代表义务。不可再生资源，如油、原材料等，对中国今后可持续发展有重要影响，而且这些东西的定价已经是全球化了，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该推出它们的期货和期权产品。
随着金融体制改革步伐的加快，国有银行商业化改造的加深，为我国银行开展新的业务与品种提供了良好的契机。现阶段，我国商业银行可考虑增加一些业务品种，如利率互换业务，目前我国的金融市场已初具规模，经济主体的融资渠道也逐渐多元化，已经具备了利率互换的基本条件；信贷资产证券化，目前可以先进行局部试点，待比较完善后，再作整体推广；以及贷款承诺业务和出售业务。
问：我们了解到您还主持了一个项目团队，为国内的一些著名金融投资管理机构在风险管理科技平台建设方面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也取得了丰硕成果，这方面市场也有很大的需求，您能简单介绍一些吗？
程兵：的确是这样，我们于2001年，在国内第一个开发了将风险监控与绩效评估集于一体的软件系统。在国内第一个设计和开发了非参数条件VAR风险模型，有效解决了对于具有非正态和非独立特点的中国证券市场的风险度量问题。
2001年，当时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与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合作，并邀请我领导的小组帮助设计总体资产和委托资产的风险管理和绩效评估系统。这个系统不仅提供了具有全面、完整的风险监测指标体系和业绩评估指标体系，还引入了一些先进的金融工程技术，辅助用户利用先进的金融技术提高业务能力。同时我还通过对中国证券市场多年的实证研究后发现：不能简单地套用西方的一些模型或算法来进行应用分析和研究，为此，系统在分析模型和金融算法上进行了符合实际的修正和发展。
到目前为止，这个项目团队相继又为国内的一些基金公司，银行资产托管机构，保险公司，信托和证券公司等投资管理机构设计实施了不同的风险管理与绩效评估系统，把我们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广泛推广应用。截至2004年末，通过久安系统平台，安全管理和有效运营的资产规模已超过2000亿元。
作者：记者 邹民生 朱兆荃
（来源：上海证券报）
| 
